“宝辰今天累了,所以提早回来。”曹馥解释道,现在宝贝儿子被送到杜老将军处习武,每天整整三个时辰,那老将军有精力指导,她还心疼儿子呢。
“累了还这么有精神?”曹夫人没给大女儿面子,直接拆穿。
曹馥忙起身,“娘,我这不是心疼宝辰,怕他受伤吗?”
曹夫人冷笑一声,“你爹和你弟弟当年习武的时候,每天至少五个时辰,可从没见他们喊过累。若是这般没出息,还配姓曹?当年你怀宝辰的时候,哭着闹着要随你姓,现在看,还是改回去和他爹姓吧,也省得你再受怀胎十月之苦,生一个随你相公姓。”
“我……”曹馥脸色发白,在曹茵的示意下乖乖认错。
“再敢偷懒,我叫你八弟抽时间出来亲自教。”曹夫人狠狠的瞪一眼,让三个女儿都出去。
回去的路上,曹氏三姐妹议论着母亲生气的原因,今天宫里办了宴会,庆贺屈充容身怀龙裔。如今后宫明面上一片和谐,又有罗太后和赵皇后坐镇,不可能有让堂堂济扬侯夫人受气的道理,那么到底是什么让曹夫人如此不高兴?
曹氏三姐妹走过石子路,拐进一道月洞门,庞邈从竹林后面转出来。
他本该随曹夫人进宫,但和曹律一商量,认为少去宫里掺合最好,于是借口头疼发作,躲了过去。
今天曹律不回来吃晚饭,恰好他收到同样没进宫赴宴的汪夫人送来的帖子,请他吃饭。现在外面有任何消息,曹律都会告知于他,不必再从汪夫人口中打听,但是想到汪夫人从前对自己的好,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
酒席摆在祯元楼幽静的后院某处厢房,马车停在巷子里,由事先安排好的婢女领路,走过一段无人的小路,两旁竹林蔽天,没有一条岔路,外人无法窥探到此处,让人觉得格外的宁静,小路的尽头便是绿树掩映下的厢房了,除了伺候的婢女,一个闲杂人等也瞧不见。
吃饭的人不多,只有汪夫人和庞邈两人,婢女们摆上各色佳肴之后,退出去了,门口留下曹汪两家的丫鬟。
汪夫人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苦笑道:“这几日我家老爷忙的不可开交,只好天天请一位相识的夫人出来吃饭聊天。曹八少夫人不会怪我请你请的太仓促了吧?”
“不会,汪夫人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感谢还来不及。”
汪夫人笑了笑,在明亮的烛光下的显得特别和善可亲,她拿起茶壶,往庞邈面前的茶盏里加水,“幸好你今天也没去宫里,屈充容简直像吃了火药似的,专对姓曹的不客气。说到底,这位充容娘娘不过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怎么?”庞邈想起上次罗太后生辰宴那一日,曹夫人对坐在她位置上、还是婕妤的屈氏相当的不客气,仿佛在她眼里只是一颗卑微到极点的尘埃。如今屈氏得沐圣恩又有身孕,不知以后会不会对曹家不利?
“有个才进宫不久,姓曹的宝林,屈充容要她端茶倒水,结果一个不小心撒了几滴水在鞋面上。屈充容当即拿起茶盏,将滚汤的茶水泼在曹宝林的脸上,硬说她有意伤害龙裔。可怜那小姑娘才十五的年纪,脸被烫的通红,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痕。”汪夫人摇头,露出同情的神色,“我听郑夫人和我描述当时状况时,都觉得脸上像被火烫了似的疼。”
她喝口茶,继续说下去,“后来,众人给她献礼的时候,轮到曹夫人,找茬开始了。好像是她指使宫女绊了曹夫人一跤,礼盒飞出去,差点砸中屈充容的脸,而曹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了,脸色当时就拉下来了。偏偏屈充容拿差点被礼盒砸中的事情,揪着曹夫人责骂不停。”
庞邈吃惊,屈充容未免太胆大妄为。
“赵皇后不管?”
汪夫人又摇头叹气,“赵皇后要照顾皇子,所以没过来。在场众人里她位份最高,谁敢劝?”她看眼庞邈若有所思的神情,又说道:“曹夫人送的一对玉镯子被打碎了,屈充容要她三天之内再献上能够让她心满意足的礼物,否则此事不会了结。”
“她为何敢气焰如此嚣张?”庞邈想弄清楚背后的原因。
“还不是仗着有圣上宠爱?而且听我家老爷说 ,屈充容的父亲得吏部尚书与楚海郡刺史举荐,不久之后将升任越州郡刺史。”说到此处,汪夫人不屑而鄙夷的冷哼,“教出如此蛮狠无礼的女儿,只怕这位新刺史也不是什么好人。据说,待屈充容生下孩子之后,圣上打算只带着皇后和她,风风光光的去江南巡游一圈,正好可以让她回趟娘家呢。”
“楚海,越州?”庞邈默默回想——这两郡相邻,各管辖数县、二万户百姓,没重要到能够让一个刺史女儿嚣张至此。
这般举止,倒是让他联想到一个人——燕王世子。
“唉,先不说这些了,快吃饭吧。”汪夫人眯眼笑道,将盖着碗碟的盖子全都揭开。
吃过晚饭,庞邈和汪夫人出了祯元楼的小门,发现停在面前的马车上挂着的灯笼上有个红灿灿的“曹”字,这不是他来时所乘坐的——为了省事,他让车夫把牌子和灯笼都收了起来。
“夫人。”帘子被掀开,曹律探出半个身子。
汪夫人掩嘴笑道:“曹八少夫人真叫我羡慕,不打扰你们了,下次再聊。”她挥挥手,径直去后面的马车。
庞邈上车之后,问道:“你晚上不是有事吗?”
曹律慵懒的靠在车厢壁上,“事情谈完了,来接你一起回家。”
“哦。”马车前行,庞邈不由地回想心中的疑问,脑海中勾勒中两郡大致的区域,就像是一条圆弧,围绕着——
“安凤郡?”他脱口而出。
曹律眯起眼睛,“嗯?”
庞邈缓缓说道:“我觉得屈充容得宠,父亲又升官的事情看似合情合理,但没那么简单。”
“你猜?”
面对曹律炯炯有神的目光,庞邈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安凤郡与毗邻的楚海、越州相比,多两万余户人口,由安凤郡王总管军政,如果楚海、越州两地刺史都是他的人,如果在圣上巡游到三郡任何一个地方的时候,起兵谋反……可是,不会连安凤郡王也有谋反之心?!”
“现在没有,不过很快会有。”曹律坐直身子,在昏暗的车厢内,目光却凛凛,“信任之人升任临郡刺史,如虎添翼,那时会有人说动安凤郡王,因为他本就心有不平,只需再来一个火上浇油。”
庞邈拧紧眉头,盯着车厢的某一处。
不会无缘无故挑拨安凤郡王。
“是……燕王?”他很快想通了,“燕王素有民望,但绝不会明目张胆的造反夺位,所以需要一个借口。在圣上驾临此三郡,安凤郡王举兵谋反之时,他率兵勤王,可惜圣上被安凤郡王所杀,而他为圣上报仇。”
他抬起头注视着曹律,但曹律没有继续说话,车轮转动声不停的传入耳中,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
“安凤郡王身边的奸细,是我派的。”
没多久,曹律淡定的说道。
第76章 劫案
庞邈不动如山,眸色平静。
曹律嘴角带笑,解释道:“燕王又何尝不想说动一个人做替死鬼,我便替他做了。先帝临终之前,最顾忌之人其实是安凤郡王,因为他的父亲安王曾与之有过皇位之争,最终郁愤不平而终。所以,我们为保险起见,安插了一个人到安凤郡王身边,如今已有六年。”
“可是……先是屈充容得宠,再接着党羽得到提拔,最后有人撺掇谋反,如此一来倒显得刻意。”秋夜里的冷风穿透帘子,无所忌惮的吹拂,却抚不平庞邈眉间的印子。
“屈充容得宠,是因其身边之人出谋划策,恰恰她父亲与安凤郡王有联系,圣上便顺水推舟。而迁升之事,也是吏部尚书与楚海刺史共同推荐,并非圣上刻意提拔。如果安凤郡王真要联想到这是请君入瓮的局,也会有人替他解开心结。”曹律坐到庞邈右手边,正好挡着车门,顺手将一直丢在马车上的侍卫斗篷披在庞邈肩头。
先发制人,不失为一道妙计,却也着实险峻。入局的三方,两位有谋反之心,身临其境的圣上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做为赌注,稍有差池,江山易主,天下难以太平。
不知是不是刚刚吹到冷风,庞邈的头又隐隐的疼,他悄悄的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当冰冷的感觉弥漫在五脏六腑之时,他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你们已经决定了?”今晚曹律没在家吃饭的原因,必是在此。
“是,与其等燕王不知何时会发难,不如我们设好了圈套给他机会,他的探子一定会知道安凤郡王意欲谋反的消息。对付一个素有贤名的亲王,便是让他和一个谋反篡位的郡王两败俱伤。其实如此之快的定下计划,我也有私心……”曹律转过头看着庞邈的侧脸,明暗不定的光火中,他容貌神态是淡然安静的,像是一块朴实无华却又明润夺目的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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