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无心一说,燕承锦却是微微怔了一下,他醉得颇为特别,清醒之后也十分以众不同。别人醉酒之后,多半就记不清自己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他却是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醉时不受自己控制而已。本来今天诸事纷扰,他早上醉来到现在也没来得及他经回想此事,但这时被天麻一提,他却是将昨夜的情形都点滴不漏地记了起来,本觉得自己言语突兀已经够尴尬了,更想到轻得如羽毛一般拂开自己头发的手,当时不觉得什么,此时回想起来,心头却仿佛若有还无地多了点什么,顿时觉得心跳都似乎急促了几分,整个人都颇为不自在起来,在椅子上稍稍挪了个位置,一时竟忘了怎么去接天麻的话。
好在天麻也没发现他的异样,只当他沉默便是同意。
燕承锦得以暗暗收敛思绪,也就慢慢镇定起来,看着天麻收拾碗碟,又想起件事,问天麻:“那个人……青桐那里,都是谁在照应着?”
天麻这小厮护主护得十分厉害,早把青桐恨得入骨,今天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把人往死里咒了好多遍,他对青桐十分不屑,好不容易忍住了没去踩上两脚已经是好的。那里还会去管他有没有人照料,但现在燕承锦问出来,天麻也不好把自己情绪发作出来。扁扁嘴道:“那些事是杜仲哥安排人去做的,主子要是想知道的话,我一会儿去问问他?”
这照料其实也就是监视软监的意思,杜仲做事沉稳,必会把人手安排妥当。燕承锦也不是真要细究守卫是谁,闻言没什么表示,沉默了一会,指着桌上两道菜道:“你让人照这个再做一份,给他送过去,看看他还有什么需要,只要不出格的,都可以满足他。”
天麻面露不忿,低低地叫了一声王爷,脚下不肯挪步,这些饮食看似平淡,在厨下还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单是那一道药膳汤食,前前后后就有七八道工序。天麻是情愿倒了去喂狗,也不想便宜了那个无耻东西的。
燕承锦当然能明白天麻所想,他对青桐自然说不上善意,然而以他的性情为人,看不上青桐的同时,却也不至于使那些卑微龌龊的主法,在吃穿用度上有所克扣授人以柄,反而落了下乖。这番道理天麻不明白,他也懒得去解释。只是道:“他不会在府中长住,等风头平静一下就另寻地方安置他,就这么几天而已。这些日子让人在他的饮食上仔细些,别出什么岔子,也不要让人有闲话可说,知道么?去吧。”
天麻见他不曾改变主意,眼珠一转道:“知道了,我让他们再做一份,我亲自送去。”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往菜里吐口水,等见着那臭不要脸的东西,还要怎么着的骂他一番。
他从满心不情愿一下子变得十分积极,燕承锦略显疲倦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转念一想也懒得多说,由着他去。
于是天麻便自去了。
燕承锦又坐了片刻才从花厢里出来,他虽然颇感不适,但皇室生活这么多年静摄珍养的习惯,,知道这时立即去睡并不太好,他便沿着回廊慢慢踱到书房之中,准备寻两本杂书来打发一下时间,谁知才坐下来,刚刚才出去的天麻后脚跟着就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个食盒,显然是还没来得及给青桐送过去的饭菜。
燕承锦疑惑地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天麻面色十分诡异,像是迟疑又像是不甘,但他向来不习惯隐瞒自家主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忿忿又不甘地对燕承锦说道:“王爷,陆老夫人过来了,王爷,你要见她么?”他知道燕承锦对老夫人一向做到尊尊敬敬,平时向来都将老夫人照顾得十分周到。这两天虽暗生龌龊,但毕竟他是个作下人的,如今老鸨人人还是第一次亲自上门,天麻纵然觉得她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让她见到燕承锦,但他也是知道自家主子性情的,不敢自作主张地将人拦回去,但仍旧不甘心地又试探地道:“你要是不想见她,我这就去想法让她回去。”
燕承锦微微有些意外,倒是不理会天麻意见用事的把人打发走的提议。:“老夫人来了,在哪儿呢?”
天麻听他这话里的意思,知道他这是要见对方了,只好不情不愿地道:“在院子外面等都会呢。我这就去让她进来”
燕承锦本想出门去迎,可刚想站起来,可胃里突地一股抽痛,只让他眼前发黑,只得又坐了回去,实在是力不从心,只好仍在桌前端坐,也顾不得这样对待长辈有些不大恭敬了。
老夫人带着一个中年仆妇,来得倒是很快。她见燕承锦仍是目光恍然地坐着,连起身也不曾,似乎也不大在意几人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有如平时的恭顺。脸上微微地变了神色,倒不是不满,反而微微地透出些不安与畏惧来,她似乎是至此才有些明悟,眼前这个一直一直忍让恭顺的人,除了是陆家的少君,还有着另一重让人不能忽视的身份与气度。
燕承锦刚忍过一阵细密绵长的疼痛,气色并不怎么好看。他这时再看见陆夫人,不由得有种心灰意冷的感慨,他对着这妇人仍保持着出于对长辈的尊敬,见老夫人有些呆滞地站在那儿,燕承锦从椅子上微微往前欠了欠身,开口淡淡地叫了声‘娘’。然而心境却又与昨日十分不同,毕竟某些事终究是让人冷心。
但燕承锦除了显得冷淡些,也没有表现出太过咄咄逼人,仍旧很温和而有礼地请坐,让人送了茶水上来。
老夫人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这样站着多少也有些失体面,倒还是惴惴地坐了,那名仆妇不敢坐,仍旧在老夫人身后站着。燕承锦这才看见她手里捧了个匣子,似乎是檀木做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燕承锦也懒得去琢磨,听着老夫人一反常态地和絮絮地说了好些寒喧客套话。老夫人终究是平时很少做这样的事,这时勉而为之,也是十分的牵强为难。燕承锦应付了一阵,只觉得面对着她这付面具似的牵强笑脸也实在是件不堪忍受的差事。
叹了口气道:“老夫人,你今天究竟为什么来找我,还是直说了吧。”
陆夫人脸皮纵容不够厚,被他一语道破,老脸上忍不住一红,犹豫了片刻,向中年妇人示意,取过她手中的木匣,当着燕承锦的面打开来。
她表现得十分慎重,令燕承锦也不禁有些好奇,探着身子朝盒子里看去。
这一看却险些耀花了眼,盒里是金银打造的首饰,其间还镶以玉石和珍珠,乍一看倒颇为寻常大户人家的富贵和喜气,燕承锦隐约在其中看见了发钗耳五还有手镯等物,似乎是一整套的饰物。
燕承锦对这些东西一向既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只扫了一眼,便把目光投向了陆夫人。
陆夫人有点讪讪,颇为不好意思地讪讪道:“少君,这是陆家儿媳代代相传的饰物,当年婆婆交给了我……这些日子以来,实在多亏了少君……这在少君看来或入不了眼,不过是老婆子一片心意,还请少君收下不要推辞……”
燕承锦瞧着这套大俗大喜的传家之宝,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转念闰想,猜出老夫人这般举动背后的用意,面上微笑着,眼中却是一冷。
陆夫人没瞧出他神色间细微的变化,果然接下去喃喃地央求道:“……你把这些东西好好收着,今后陆家的当家说话的正室便是你,任凭谁也威胁不了你什么……陆世玄对不住你,但看在陆家骨肉的份上,你就饶青桐一命吧?他也就是个可怜孩子,从小吃苦……”
燕承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能保持着平静的了。他心里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愤怒所淹没,但要细想,又觉得这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当日过门的时候,老夫人给他的是一对红珊瑚的手镯,想必置办的钱,还是从他嫁妆里出的。这本来没什么,他知道老夫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不太满意,不肯将传给儿媳的信物给自己,这本来不什么,他也不见得会去计较这些,
若是老妇人在昨天没出这档事之前将东西拿出来,他或许会把这看成陆老夫人终于认同自己而感到欣慰。但是现在拿出来,而且目的显然不是那么单纯,这举动难免就有些变了味。陆家的儿媳,陆家的正室,在陆家的地位……真当他是为的就是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他觉得是简直是种另类的屈辱。
燕承锦都觉得自己是给气到头脑发昏,才会在那时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起身把匣子合上推回老夫人怀里,佩服自己还能笑得出来:“老夫人不必把这么有意义的东西给我,我也不能收。还是留着,日后世青迎娶弟妹的时侯,留着给儿媳妇吧,至于我,如今我还是陆家的少君,却未必会一直是陆家的少君。”
他面对着不知所措的老夫人,心时竟觉得有畅快无比,也因此没管住自己的嘴巴,后面的话不过脑子似的就出来了。
“……我知道老夫人想让我改嫁是为着我好,想必是怜惜我还年轻。我又没能给陆家留下一儿半女的,也不好意思一直懒着陆家,霸着这个名头不放。日后从陆家出户也是两说。不过我想来是命硬的,何去何从就不必再费心,我是不想祸害陆家各位亲友了。也算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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