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邵卿惊讶地看着他,他是带着记忆重生的,所以知道考题,没想到陆铮这个武将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思维。
此次会试,若策问的题目不变,就是“民生”,这二字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全国考生不知凡几,很容易就写成千篇一律的论文,要突出并不容易。
只听陆铮继续说,“每一任上位者都有自己的出题偏向,先帝好战,总喜欢围绕着战事出题,战袁锋偏重实务,此次又是他登机后每一次开科取士,定然是想给自己笼络一批能为民着想的青年才俊。
左邵卿微微张着嘴巴,对陆铮佩服的五体投地,有门路的考生入京后总会想方设法打听主考官的文字偏好,以迎合主考官的口味,这样出线的机会也大些。
至于皇上的心思,怕是一般人都无法揣测到的。
“陆爷好似很了解皇上的心思?”左邵卿打趣地问。
陆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若你从小与他一起长大,你也会了解他的。”
呃……左邵卿讪讪一笑,不置可否,心里暗忖:要是每个当官的都像陆铮这么聪明,恐怕就不存在着伴君如伴虎的压迫感了。
罗小六偷偷从门外探出一个脑袋,看到某人在场,立即又缩了回去,然后见怪不怪地在门外等着。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柳妈再迟钝也发现这两位关系不一般了,开始他还以为是陆公爷见色起意,勉强了他们三爷,没想到冷眼旁观下来,他们三爷好似没有一点不乐意的。
哎,这叫什么事啊?“
虽然他也听过短袖分桃的故事,但从未想过会发生在他家主子身上,这可是要被人戳脊骨的事儿啊,三爷怎么就那么坦然地接受了呢?
柳妈比他还焦虑,成天防着陆公爷,两人待的时间稍微一长就吩咐罗小六过来看看,可别在船上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来。
好在陆铮和左邵卿心里都有分寸,前者是不忍朝左邵卿那娇小的身子板下手,后者是冷的懒得动弹,因此一直守着最后一道防线,每次亲亲摸摸点到为止。
同条船上的人有机灵的也看出了点问题来,但有陆铮压在头上,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两天后,船队在沧州城停船靠岸,脚下踩着硬实的地面的时候,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虽说水路安全又轻松,但是在船上时间长了,每日看到的不是山就是水,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沧州作为离京都最近的一个主城,素有小帝都之称,可见其繁华程度。
左邵卿双手搭着帐篷,看着码头上人头涌动,人声鼎沸,往来的客船货船皆是满载进出,岸边的马车牛车皆有,显然是做散客生意的,沿途道路两边摆着各种货物,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不少摊主正在高声叫卖。
左邵卿注意到,不少上了岸的客人第一时间都奔向那些吃食的摊子,仿佛饿了三天一样,吃的狼吞虎咽。
想想也能理解,如果他不是生在左家,不是此行有陆铮同行,恐怕一日三餐不是河鲜就是腌菜。
再美味的食物天天吃也受不了,因此大家一下船自然就想着换换口味,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杨奕花了些银子包下了一个摊子里所有的豆腐花,招呼大家来吃,“这可是本地有名小吃,俗称赛猴脑,又嫩又滑,吃进嘴里,简直犹如含住女人的……”
听他越说越离谱,陆铮瞥了他一眼,成功让那张嘴只专注于美食上。
左邵卿吃了一口觉得确实不错,爽滑可口,酱汁调的也很美味,一口气吃下了两碗才罢休。
陆铮决定在沧州休整两日再上路,于是带着左邵卿去了漕帮在此地的分舵,至于蒋恒洲等人,他既没有告别也没有邀请,完全就当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
左邵卿再次婉拒了曲长青结伴上路的请求,直说自己二叔也在漕帮中,不想和亲人分别。
曲长青这时才知道,原来左邵卿是跟着左韫阳的,只是他和左二老爷不熟,这一路上也没见到面,因此连招呼都不曾打一个。
双方分别,左邵卿心里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时时刻刻防备着蒋恒洲了,然后看着明显瘦了一大圈的左韫阳,温和地笑道:“二叔……您可都保重身体啊!”
“哈哈……无妨无妨,终于把漕帮的账务理清了,总算能有陆公爷交差了。”左韫阳虽然满脸疲惫,但精神却出奇的好。
左邵卿听他说过,漕帮有自己的账房先生,还曾经是个书生,本事一般,为人却很傲气,可惜对方只能记记账,根本不明白账本里的奥妙,这几年下来,漕帮的账务可谓乱的可以。
当左韫阳捧着他夜以继日完成的对账簿给陆铮看时,陆铮满意地点头,并且把这一整个帮派的财务大权都交给了他。
左韫阳欣喜过后又有些犹豫,他是个商人,不是账房先生,可不想成天钻营在账本里。
他小心翼翼地说明了情况,生怕自己不识时务惹陆公爷生气。
陆铮听完倒没为难他,只是令他寻觅几个可靠的账房先生培养一段时间,以后这账务还是他管着,但是却不用他做账。
左韫阳喜出望外,这可就等同于让他做个只动口不动手的大管事了,还大权在握,哪有不应的道理?
等出了陆铮的书房,他还腹诽着:没想到陆公爷竟然如此通情达理又心胸开阔,这次真是选对靠山了。
他哪里知道,陆铮之所以对他这么好说话,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左邵卿,毕竟是左邵卿的亲二叔,既然有本事又信得过,他也舍得放权。
可惜左韫阳这段时间埋头苦干,完全不知道亲侄儿已经抱上了陆公爷的大腿,要是他知道,恐怕还能更厚脸皮的要点好处。
第72章
漕帮在沧州的分舵是一个偌大的山庄,离港口很近,从房间的二楼还能眺望到港口忙碌的景象。
左邵卿刚刚泡了个温水澡,这会儿正裹着被子歪倒在二楼窗前的美人榻上。
在船上不缺衣不少食,可就是这热水难弄的紧,要不是他有陆公爷罩着,估计就得和漕帮那帮莽汉一般直接跳下船洗冷水浴了。
柳妈捧了一碗姜汤进来,“三爷,快趁热把姜汤喝了,在水上过了这么多天,担心湿气入体。”
左邵卿也知道常年在水上生活的人一到了中年都会有风湿的毛病,因此也不推辞,捏着鼻子就把一碗热辣辣的姜汤灌了进去。
“陆爷那颗送姜汤过去了?”
柳妈动作一顿,低眉顺眼地回答:“老奴不知。”
左邵卿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心里还有芥蒂,也是,任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主子是个以色事人的,何况柳妈还是真心担心他。
他叹了口气,用认真严肃的语气说:“柳妈,我知道你也是为我着想,但此生……怕是没有比陆公爷更合适我的人……”
柳妈责备道:“难道您打算这辈子都不成亲,不要子嗣了?”
“柳妈此生不也没有成亲,没有子嗣么?”左邵卿见柳妈渐渐红了眼眶,坐起身轻轻搂了搂她,“柳妈不必介怀,我这辈子不想为谁而活,人生在世,能快活一辈子比什么都重要。”
“可……可您跟陆公爷……”怎么可能会快活一辈子?
柳妈甚至想:怕是一到京都,那位爷就不得不撇下她家少爷了,毕竟没有哪一家的父母会看着儿子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何况对方还是五代单传的镇国公。
“放宽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此生无法与他相守,我亦不悔!”左邵卿心里补充道:想回头是断无可能了,他只有一路直前,披荆斩棘,争取获得最好的结果。
柳妈这些天也看明白了,她家少爷是真心实意喜欢陆公爷,她一路冷眼旁观下来,发现陆公爷对三爷也不错,只是这种不错能维持多久就不知道了。
楼下罗小六扯着嗓子喊:“三爷,开宴了!”
左邵卿让柳妈替他梳好头发,又换上一身请便一点的衣裳,这才施施然地下楼。
也不知道陆铮是怎么通知的,他刚住进这栋楼,这有人送了一整箱子的衣裳来,全是按他的尺寸定做的,件件都很厚实。
当初他们出门前,薛氏也给他们做了衣裳,但左邵卿到底是庶子,又不得薛氏的眼,薛氏只是随意给他弄了两套看得过去的外袍而已,在北方这样的天气,那两件袍子就太单薄了。
柳妈的脸色也是在看到那箱衣裳时才好转的。
漕帮总部在东边的鹤城,沧州分舵的人早得知了老大易主的消息,开始还有人义愤填膺地要杀回去,等都知道了新任当家是谁时,一个个都缩着脖子息了声。
开玩笑,那位爷能看上他们这些江湖草莽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什么不满的?至于前任当家,大不了以后见到了绕路走好了。
他们满怀激荡的心情刚平静下来,就听说新当家带着人巡视运河了,这等啊等,盼啊盼,总算把人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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