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原本还想抱怨几句,不知道怎么的,刚对上左邵卿的眼神整个人就僵住了,那一瞬间,她整个人从头凉到脚,仿佛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即使在夫人盛怒之时她也没觉得怎么恐惧过,可是明明对面那双漂亮的眸子中还带着笑意。
而且,这人是左三爷啊!
左邵卿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秦嬷嬷年纪不小了吧?这一路到京都可得一个多月呢,也不知道路上熬不熬得住?”
秦氏双腿发软,“砰”的就跪了下来,抖索着身体说:“三爷恕罪,老奴……老奴只是性子急了些……”
她想通了,出了左府,眼前这位就是正经的主子,大爷就算顾着脸面也不会给自己弟弟难堪,更何况,她可不认为大爷会为了自己为难三爷。
到时候,如果三爷真发起狠来,自己连申冤的地方都没有。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上传来左邵卿特有的清润纯良的声音:“秦嬷嬷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要请安也不必行此大礼啊……起来吧,不是赶时间么?”
视线中一片白色的衣摆飘过,等脚步越来越远,秦氏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摸了一把冰凉的额头,才发现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心有余悸,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三爷真的有这么大的气势,不管怎样,以后这个恶人她可是不当了。
吃完一顿简单的早餐,众人将原本就打包好的行李装车,又问客栈要了些干粮和水就上路了。
等他们赶到码头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昌平是大郡,人口众多,商业繁华,往来的商船和客船都不少,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左邵晏领着众人抬着行李往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走去,船上已经有六个健硕的大汉,大冷天的也只穿着单薄的棉衣,看到左邵晏同时谄媚地笑了起来。
“左大爷到了?小的们等候多时了。”
左邵晏不咸不淡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这些人虽然地位不高,但今后一段时间要靠他们撑船,不好得罪太过。
等大家齐心起立将行李搬上船,又分配了房间,船家呼喝一声,就开船了。
左邵卿分到的房间很小,罗小六作为贴身小厮只能在他屋里打地铺,柳妈和另几个婆子挤一个屋,这种逼仄的环境让左邵卿想半路分道扬镳的心更坚定了。
左韫阳漕运的生意越做越大,手里的人手和船都不少,按理来说,他们出门完全不要考虑这交通问题,不过左韫阳并没打算让大房知道他这块的生意,左邵卿就更不想了,这里头可是有他三成利呢。
所以大房的人以为这位二叔只有几艘破船运运货而已。
推开房间的窗户,左邵卿望着往后倒退的景色,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快看!那是漕帮的船!”
左邵卿将脑袋神了出去,循声看去,就见他们后面追上来了一排船队,打头的一条船挂着大大的旗帜,上头显眼的黑色骷髅明晃晃地进入眼睛。
左邵卿前世已经有过一次上京经历,也见过漕帮的船,知道这是他们船队的标志,他默默地想:也不知道陆铮将漕帮收入囊中了没。
那排船队至少有十几条船,护着中间的一艘大客船追了上来,他们速度很快,眨眼间就超过了左邵卿所在的船只,扬着帆朝远处驶去。
左邵卿摸了摸胸口,刚才有一瞬间心跳加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船队太壮观了?
“嗬,这又是漕帮哪个大佬出行?竟然搞出这么大的阵势。”甲板上,那几个船夫正在忙碌着。
“真有气势啊,大哥,我看咱们也加入漕帮得了。”
“就咱们这样的小鱼小虾,进去了也只能干苦力,还不如自己做主来的自在。”
“我听说最近漕帮内部有异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内讧起来了,嘿嘿……”一个船夫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可别!”那船老大呵斥了一句:“这漕帮一乱啊,道上的匪寇肯定会多起来,到时候咱们有命出去没命回来就惨了。”
漕帮是漕运上第一大帮,他们会对来往的船只收取保护费,行事蛮横无理,但确实有起到保护的作用。
有些船家死活不乐意这个钱,漕帮也不逼,只是万一这船上个杀人越货啥的,那也别指望漕帮会帮忙。
久而久之,惯常在这个运河上行走的船家都习惯了给保护费,为了这点钱丢了命可不值得。
“也是,不过这几天没听说河道上发生什么大事,应该只是小打小闹吧。”
左邵卿关上窗户,躺到狭窄的硬板床上,看着忙碌的柳妈说:“柳妈,别忙着把东西取出来,先放着吧。”
“这一路至少要走二十天的水路呢,很多东西都是要用的东西,不拿出来用的时候就不方便了。”
左邵卿心想:再过两天他们就分道扬镳了,东西折腾来折腾去麻烦,于是随意编了个借口:“我一个大老爷们哪有那么多该用的?没有的去大哥那顺一个来就好了,反正他那里都是好东西。”
柳妈果真停下来了,“可不是,您是没瞧见啊,那边把大爷的痰盂都带上了,还是镶金的呢。”
左邵卿嘿嘿一笑,狡黠地说道:“这要是半路被抢,大哥损失惨重啊。”
“爷,这话可别乱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咱们可在一条船上呢。”
“是是。”那就等着他们不在一条船上了再说。
第60章
船行了三天,一路风平浪静,天气也格外晴朗,竟然连一次雨都没下过,夜里安排几个小厮婆子轮流值班,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这天半夜,罗小六突然急匆匆都敲响了左邵晏的房门,“大爷……大爷……三爷不好了……”
一个丫鬟黑着脸将门打开一条缝,压低着声音骂道:“作死呢,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大爷早睡了。”
“琼姐姐,劳烦您通报一声,三爷病了,这会儿上吐下泻,看着着实吓人,我这也是没法子才来打扰大爷的。”
“晕船的吧?去船夫那要点药喝几次就好了。”丫鬟不耐烦地回答他。
“不是……”罗小六神色焦急,听到里头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不管不顾地朝里头喊道:“大爷,我是小六,三爷病重,您给想个法子吧。”
没过一会,左邵晏裹着厚厚的狐裘走了出来,眉头聚拢,不悦地呵斥:“说清楚,三弟怎么了?”
罗小六于是将打好的腹稿一一说了出来,什么上吐下泻啦,什么脸色苍白无血色啦,什么身上起了红疹啦,说的左邵卿就快要死的样子。
左邵晏听他说的严重,也不敢耽搁,跟着罗小六进了左邵卿的房间。
屋子里只有一个炭盆,虽然比外头好些,但还是略显阴冷,借着微弱的灯光,左邵晏看到床上厚厚的被子里裹着一个人形物体,而那位柳妈正站在一旁抹眼泪。
“怎么回事?”左邵晏快步上前,将被子拉下来一点,顿时露出了左邵卿那张精致的脸庞,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白的不正常,上手一抹,额头上也有不同寻常的热度。
“三弟……邵卿……”他轻声呼唤两句,见左邵晏眼皮动了动,却仍然没有醒来。
柳妈红着眼说:“三爷这些天一直不太舒服,吃的很少,老奴们都以为是晕船的缘故,也就没太上心,不成想……三爷夜里突然发起高烧来,身上还起了红疹子,看着着实不像是晕船的样子。”
船上没有大夫,只有一个船夫略懂些药理,左邵晏毫不犹豫地让人将那个船夫请了来。
那船夫毕恭毕敬地进来行了礼,掀开被子拉出左邵卿的胳膊,暗暗在左邵卿嫩滑白皙的手腕上摸了一把,然后像模像样地诊起脉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左邵卿的手,又掀开被子打算伸手去解左邵卿的衣带。
这种事由大夫来做并没什么,但时刻关注着他的柳妈总觉得这个船夫目光猥亵,不由得上前打掉他的手,训道:“你做什么?没听说大夫诊断还要脱衣服的!”
那船夫也不生气,搓着手后退了一步,笑着解释道:“嘿,这不是刚听你们说这位爷身上起疹子了么?不看看怎么知道是什么?”
就在这时,左邵卿幽幽转醒了,现实迷茫的看了看左右,然后冲着左邵晏问:“大哥怎么在这?……我这是怎么了?”
等他听完柳妈言简意赅地阐述,咳嗽了两声,扶着柳妈的手坐了起来,病怏怏地靠在床头,对那个船夫说:“抱歉,我奶嬷嬷有些过于谨慎了,大家都是男子,看一看也无妨的。”说完自己去解亵衣的衣带。
那船夫眼中闪过一丝邪光,笑着走上前,故意在左邵卿的胸口上揩了一把油,然后才仔细观察起来。
这一看,他顿时吓得后退了好几步,震惊地指着左邵卿:“这……这可是天花啊!”完了完了,他刚才居然还摸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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