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易可识的表情非常了解的师赢,清楚现在易可识在对自己说谎。
今天晚上回来这么晚,而且表情看起来像要哭出来一样,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不能跟自己说呢?
稍微握紧了易可识的手臂,师赢没有改变自己的注视。
“被欺负了吗?遇到色狼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
易可识想要沉默,但嘴巴却擅自动了起来。
“真的没什么啦,”
为什么,自己会在笑?
“学生问了有点难的题目,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来,所以才觉得很头疼啊。”
不需要大脑同意,几乎就是一片空白地,易可识更加完善了谎言。
“说谎,可识在说谎。”
师赢看着面前注视自己的双眼,那其中没有平时的温柔,只有一片寂静,安静得让师赢觉得眼前的人根本没有看着自己,这让她无法忍受。
“可识在说谎,为什么要说谎。”
她只能忍着想要低下头的难受心情,眼眶发红,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双眼,想从那之中找到什么破绽。
“所以说什么事都没有啦,师赢你真的多心了。”
易可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保持笑容,明明眼前喜欢的人已经露出了让自己痛苦的,仿佛哭泣的悲伤表情。
但她还是,维持着这个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谎言。
决意要直面真相的易可识,在见到师赢的那一刻就无法做到了。
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要自己完全无视对方一直以来的痛苦,怎么做得到呢。
不说谎的话,那句话就几乎要从嘴边漏出来。
“我知道师赢的爸爸妈妈是怎么去世的了……”
如果一旦说出这句话,一切都会发生改变,自己这一年来让师赢变得开朗的努力,自己一直希望师赢变得幸福的愿望,全都会被改变。
所以不能说,所以必须说谎。
这真是一件荒谬的事情,易可识觉得自己很可笑,很虚伪,也非常的幼稚愚蠢。
只是她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这不是GAL Game,没有自动剧情,没有选项,没有任何提示,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她也没有攻略知道应该怎么做。
所以只有逃避,在自己无法忍受之前,在自己被压倒前,一直说谎下去。
师赢紧紧地,非常用力地抓着易可识的双臂,她几乎要忍不住对易可识做出些过分的举动。
但是她忍下来了,忍耐下来了。
虽然非常辛苦,非常难受,不想让易可识出现这种,仿佛把自己一个人关闭起来的表情。师赢还是努力地忍耐了。
“是,这样的吗。”
最后嘴里能说的,也只有这个。
如果是以前的话,无论易可识说什么,师赢都会让她把真相告诉自己,但是现在,是太喜欢了吗?还是太在乎了,不想让易可识难受,也不想强迫她,这种心情一直存在,是她让自己改变,也是她让自己觉得,还是有人爱着自己的。
两个人,沉默以对。
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这样的僵持,如果不是客厅里的时钟指针的滴答声,真的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了。
门外传来了铃声,是外卖到了,师赢僵硬地放开抓着易可识的手,走到门口拿来了外卖。
把装好的寿司放在餐桌上,师赢站在桌子前深呼吸,握紧拳头压下内心的冲动,挂上了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笑容。
那是在喜欢上易可识之前,一直,挂在脸上的面具。
“可识一直忙到现在才回来,肚子饿了吧?快点来吃吧。”
真的就好像,刚刚的忍耐没有发生过一样,露出灿烂的笑容。
“嗯,好。”
易可识站起来,明明看着师赢的表情很难受,自己却也是一样露出了笑容。
两个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闲聊,师赢说着学校发生的事,易可识说着补习班发生的事。
边吃着寿司,边坐在桌子两端交谈。
现在这个时间,如果是小学生已经陷入沉睡了吧。她们却才刚刚吃晚饭。
吃完了寿司,收拾好桌子,应该到洗洗睡了的时间了。
易可识也清楚自己现在不过是在逃避,但是除了这么做又能怎么样呢?
心中的焦躁跟压抑,让她无法思考。
“可识。”
师赢站在吧台前,喊住了准备上楼的易可识。
“怎么了?”
易可识回过头笑着问。
“可识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第一次尝试自己不熟悉的说话方式,师赢鼓起勇气直视着易可识的眼睛。
曾经有人跟自己说过,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要把自己的想法传达过去,这是必不可少的。
是谁说的呢,记忆已经有些暧昧不明。
“没……”
易可识迟疑了一下。
“嗯,上课的时间不要发短信比较好。”
接着她展开笑容,就好像,心里的动摇,心里的悲伤全部都消失了一般。
只是易可识并不清楚,师赢已经从她的眼睛中看穿了她拙劣的伪装。
“我知道了。”
师赢低下头,再次握紧拳头,如果不是剪过了指甲,现在手掌肯定已经被刺出半月形的伤口了。
“我知道了。”
她重复了一遍,心里几次压下的,疑惑不安,却还是没办法压抑下去。
说到底,不管师赢现在成长了多少,不管她懂得了多少善解人意的温柔。
她还只是一个14岁的少女。
不懂得忍耐,不懂得妥协,只有勇往直前的固执,与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坚定决心。
在这次的冷战中,沉不住气的,还是师赢。
怎么深呼吸,怎么握紧拳头都压不下去的怒火,与莫名的悲伤。
师赢并不清楚,这种莫名的悲伤,是易可识对她的隐瞒,易可识固执的封闭自我所带来的悲伤。
即使现在清楚不应该去指责易可识,师赢还是控制不住胸中涌动的感情。
“师赢……”
面对大踏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师赢,易可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脑子浮现的还是那则新闻,以及自己看到的,师赢稚嫩的笔迹。
“……”
师赢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地抓住易可识,完全不顾对方的意志朝着楼上走。
“等一下啊,师赢。”
易可识的呼喊没有什么用,随着她们踏上楼梯,一楼所有的灯熄灭了。
就像最开始来到这个房子的情景一样,易可识的视线中只有一片黑暗。
原来习惯了,师赢会照顾到自己而沿路开灯的举动,也没有了。
易可识有使用房子的权限,但是那个终端没有连在手机上,是家里专用的便携式小型平板,家里只有一个。
被登陆为超级管理员的也只有师赢,只有师赢可以通过声控和远程操控,对家里一切连上电源的“电器”控制。
在没有师赢体贴的情况下,易可识只能勉强适应着黑暗,虽然脚下习惯了走路,却还是没办法看清楚走在前面的师赢。
呼唤过师赢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易可识也不再开口了。
在黑暗中更加无处可逃的思绪,让她不断回忆起图书馆里看到的一切。
沉默得仿佛要窒息的气氛中,师赢的平静让易可识更加感受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虽然已经淡忘了师赢曾经做过的过激的举动,但不代表她已经完全忘记了。
易可识的内心深处一直都记得师赢做过的事,还有当时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与恐惧。
如果对象不是师赢的话,遇到那种事自己早就逃走了吧。
现在易可识不会逃走,以前不会走现在就更加不会走了,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易可识都希望自己可以承受得住。
紧紧抓着易可识的手拉到房间,师赢甩上门,怒火只能发泄到这没有生命的物体上。
这里现在是师赢跟易可识两个人的房间,因为没有开灯,而显得一片黑暗,只有非常细微的,钻进了窗帘缝隙的月光,起到聊胜于无的作用将光明带到里面来。
“可识。”
师赢的声音跟往常不一样,仿佛把易可识带回了一年前。
下意识想要后退,手上的禁锢却让易可识停在原地。
“怎么了?”
“今天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
“今天发生了什么?”
“所以说今天——”
“今天发生了什么?”
“真的什么——”
“今天发生了什么?”
“……”
几次开口都被打断,只要是师赢察觉到的谎言,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截掉。
师赢不想知道真话以外的虚假。
易可识没办法回答,这是她熟悉了的师赢的风格,不由分说的,让她没办法逃避的直白与粗暴。
“今天发生了什么?”
师赢走近易可识,将她堵在角落,后背紧贴上衣柜的门,皮肤能感受到柜门上的纹饰在咯着自己。
易可识回答不了,她能怎么说,又怎么可以再次撕开师赢的伤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