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大声分辩道:“飞白,你别说了,我、我还没有这种心思……”
林飞白却抢着道:“没有没关系,只要我有就行了。”
“飞白!”王铮无奈道,“重点不在于这个,重点在于,我、我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林飞白刷地一下坐起来,摆手道:“没关系,不清楚就是不讨厌,不讨厌就说明还有机会,有机会我就可以慢慢等,阿铮我不逼你。”
王铮听他说话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欲争辩却是词穷,仔细一想,倒觉得他说得有点对,至少在林飞白对他表明`心意之后他只有抵触之心,却没有厌恶之情,不像他二师弟对他告白时那样觉得十二万分地不能接受。
这是不是表明自己……王铮急忙摇了摇头,不想再深究下去,不想让原本慌乱的心境变得更加烦乱,等心境平复下来,他才转头看向林飞白说道:“飞白,你问我的问题,我真的是一时半儿回答不上来,我不像你那么洒脱,能够无所顾忌,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你就让我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吧。”
林飞白知道他现在说的话已经是他所做的最大的让步了,知道不能够再逼下去了,他见好就收,急忙堆起微笑说道:“阿铮,我当然不会逼你,你可以慢慢地想,好好地想,即使让我等上十年八年,我也会慢慢等的。”
王铮摇了摇头,心中只觉得既愧疚又无奈又茫然,思忖片刻,便将自己最初来的目的说了出来:“飞白,我这次来看你,其实是想向你辞行的。”
“什么?!”
然而王铮将此次的目的一说出,林飞白的激烈反应却超出他之前所料,只见他一扫先前的虚弱之相,突然刷地一下掀开身上的被子,光着脚就从床上跃到了地上,疾步奔到他身边,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急促问道,“你为什么要走,要去哪里?”
质问再三,最后用一句话做总结道:“我不允许!”
王铮见到近在咫尺的人脸上露出焦躁不安的神色,眼底更是透出浓郁的阴沉之气,而攥`住他的修长五指更是在不断地收紧,令他逐渐生出痛意来。王铮还从未见他会露出如此反常的神态,隐隐地有些骇人,心中不禁一凛,慌忙便要将被死死攥`住的手腕抽`出,不料对方握得甚紧,而且在见到他有挣脱的迹象时,手指又施加了几分力道,却是霸道地不容他离开自己。
王铮急忙道:“飞白,你先放开我,你听我说。”
然而他的话即刻被对方打断,而林飞白原本温和的嗓音此时也变得阴森发冷起来:“阿铮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巴不得要走的程度吗?你之前说的要好好想想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飞白,你误会了!”
王铮见挣不开他的手,顾及着他伤势未愈,不敢真得动手,只得由着他去了,而浮现在脸上的神情也颇为无奈,不清楚林飞白为什么会突然翻脸,只得慢慢说道:“二师弟已经死了,师父的仇也算抱了,事情虽然告一段落,可我不放心师弟师妹他们独自回九华,想一路护送他们回去。再说,我当初离开师门时太匆忙,既没有收拾包袱,也没来得及去祭拜一下师父他老人家,所以我打算在九华耽搁一些时日。”
“飞白,”王铮盯着对方的面孔,诚恳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是不会食言的,等事情一办好,我会赶回来的。”
林飞白按捺住焦躁之心将话听完,恍如一块重石落地,缠绕在心头的阴霾尽数消散,方才从琥珀色的瞳孔当中透出一丝笑容来,但却仍攥着王铮的手不放,仍还是皱着眉头问道:“那你去多久,又住多久?”好似他仍十分不满王铮的这次离开。
王铮想了想回答:“一个多月吧,我就会赶回来。”
林飞白听了,始终皱眉不语,半晌才松开王铮的手,王铮左手的手腕上明显地留下了一道深红的指痕。
林飞白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对王铮点头道:“这是应该的,你本该回去的,是我太鲁莽了。”
王铮见他笑得勉强,却对他刚才粗`鲁的行为并不计较,只安慰他道:“飞白我答应过你,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然而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十分茫然,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对林飞白只是朋友之谊,还是有其他的感情,如果要长期相处,这种拖泥带水的行`事作风可是大大的不妙,不仅对他是个煎熬,对林飞白也不公平。
他正出神间,只听林飞白道:“阿铮我知道你是个守信的人。”说罢呵呵地笑了两声,接着像是要消磨掉内心的那点焦躁与不满,赤着脚,负着手,在地上踱起步来。
王铮见此,不禁皱起眉来,劝道:“飞白,地上凉,你还是回床上休息吧。”
“好。”林飞白温和地回应道,背对着王铮慢慢走回了床边,可脸上的笑容却在一瞬间收了起来,目光一黯,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在苍茫的夜色包围下,周围一片黑暗寂静,借着朦胧的微弱月光,依稀能够看到周围草木石堆的模糊轮廓,这其中,有一团黑影扑倒在柔软杂乱的草丛中,趴伏在那儿,一动不动,宛如石堆投下的阴影。然而却能够很明显地从中嗅到血腥的气味。
这浓郁的血腥气似吸引到了什么东西,像是蛰伏在黑夜当中的嗜血猛兽或者鬼魅,不久之后,便有窸窸窣窣草木被拨动的声响传来,在幽暗的环境下清晰可闻。那声音近了,近了,伴随着“骨碌骨碌”木轮子转动的声音,苍茫的夜色下,只映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坐在轮椅上的轮廓。
只见这个人俯下`身,像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那瘫软在地上的黑影,突然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苍老而阴郁,宛如夜枭般嘶哑难听,在这幽静悄无人声的地方,更加瘆人。
等那瘆人的笑声慢慢收敛,只听那模糊的黑影自言自语说道:“十几年了,终于掉了个活物下来,可千万别摔成了一堆烂泥,那可就没得玩了。”
王铮要带着师弟师妹离开,林飞白识相地没有阻拦,他本意也是要跟着他们一块走的,可惜门中事务缠身,思虑再三,只得怏怏作罢,想要让白素素、荆正阳两人中的一个陪着他们前往九华,被王铮再三地婉拒了。
临走之时,林飞白拉着王铮一送再送,九华的弟子只道林门主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唯有王铮心里清楚,他这是怕自己一去不复返,其实他这次护送师弟师妹回师门,心里其实也存着暂时离开林飞白,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心有所属
“我问你,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阴暗深邃的洞`穴中,一道苍老低哑的声音宛如鬼魅般在四周回荡着,幽幽的火光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干瘦伛偻的身影投射`到粗糙的石壁上,跳动的火光映得那黑影隐隐绰绰,飘忽不定。
趴伏着的几乎与地面溶成一团的黑影慢慢动了起来,他破衣烂衫,杂草般的头发纠结在一起,掺杂着泥土与血污,浑身上下,要多肮脏有多肮脏,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趴在地上慢慢地抬起头,杂乱的头发覆盖在他的面孔上,再加上光线昏暗,即便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依旧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我想活,我不甘心死……”咬着牙,微弱的声音从他的牙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既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恨极了世道那般。
那坐在轮椅上的人慢慢俯下`身,伸出一只苍老枯瘦如爪子般的手来,突然一把扯住地上之人的头发,向边上一拉,底下便露出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来。鼻子歪在了一边,鼻梁骨已经断了,嘴唇豁开了一个口子,是摔落下来时被尖锐的石头割开的,两边的面颊上更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唯有那眼睛还能视物,但是呆滞浑浊,像是失去了生气。
那轮椅上的人继续说道:“你的脸面目全非,两条手臂也废了,心脉更是受损严重,救活你我有什么好处?”
那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道:“我不能死,我不甘心,不甘心……”声音断断续续,但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极为强的求生欲。
王铮与师弟师妹赶了十来天的路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师门,迎接他们的只是空荡荡的九华派建筑,想起往日的欢声笑语,再看今朝的寂寂无声,众人心中都是一片黯然神伤。
王铮来到师父所葬之处,焚香洒酒,祭拜温茂的在天之灵,他在坟前呆了许久,直到小师妹的到来,方才打破了他的沉思。
小师妹见他一副伤心的模样,安慰他道:“大师兄,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又问道,“师兄,你真得要离开九华吗?你真的不留下来吗?大家都觉得,你该接任掌门之位的。”
王铮朝她笑笑道:“做不做掌门对师兄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了。而且飞白他帮了我那么多的忙,即使我们是朋友,这份恩情总是要回报的。师父不是常常教导我们要知恩图报吗?”
小师妹点点头道:“林门主是个好人。”可她话锋一转道,“可是师兄,我舍不得你走,大家也舍不得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