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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止韶华 (池未堕)



这一句笑在满桌中毫不起眼,可奈信若元却是注意了过来。他眼眸一抬,正对上了段韶华还来不及收起的笑颜。

压根没想到他会看过来,那滑稽的一幕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段韶华一下反应不及,笑容就给定格在了脸上,呆傻非常。

信若元也冲他一笑,分不清是友好还是提醒。段韶华回过神来就给呛了一下,面上持笑太久,拉的有些酸疼。

这下是不敢再乱想了,段韶华忙是低下头去,拿了月饼就往嘴里送。

吃罢了晚宴,又得了信若元首肯。成日里忙碌的小厮丫鬟们也闲不住,成双成对的就拉派着去街上闹灯市,还试图拉了信若元去,倒是都给笑着拒绝了。

信若元只执了一壶酒,一把扇,邀了段韶华一起去花架下坐坐。

段韶华原本是想着看看扬州的灯市,但接了信若元之请,又只能将这个念头抛下了。或许等信若元赏够了月,他还来得及去灯市一观。

正文 第84章

中秋月圆,深沉夜空,广阔无垠。星若繁沙,明华耀目。月光遍地撒下,毫不吝惜了柔亮。

片片月华印在院中,好似被镀上一层银沙。

信若元执了一壶佳酿,段韶华带着两个杯盏,二人不急不缓的步入庭院。一座花架长廊,畅通无阻,无桌无凳,信若元就干脆靠了廊下坐下,无拘无泥。

段韶华也效仿着他坐在了对面,递过一只杯盏。抬头一看苍穹,却是疑道,“若要赏月也该寻一处空旷,可眼下有架遮头,怎看明月光辉?”

信若元睨了他一眼,只是摇头,“刚才那会子已经赏够了,现下我只想与段兄把酒言欢。”

这个答案倒是让了段韶华一愣,随即也是微笑,举了杯盏一迎,“把酒言欢,言无不尽。”

二人相视一笑,酒壶开始倾倒,分被注满了两个酒杯。

身处在花架,牵引架上有纠绕的紫藤垂下。段韶华也曾来过此处,五月的时候细小茂密的紫色花朵开满了身侧,淡淡的香气引绕鼻间。而如今已经过了花期,花朵尽落了泥,只剩着柔叶茂密,间杂扁圆荚果。

杯盏一落一抬,举手投足间尽触了繁叶。酒液缓缓注下,混着院中的草木香气游走,偶有风过,清香细细。

月光透过花架的缝隙而落,柔似美玉,段韶华摊了手掌接下一片月光,恨不能将其握住。

“段兄。”信若元率先开口,“中秋月夜,该是合家团聚之日,段兄可想念尚在京城的亲人?”

平日里问一句也就罢了,可今日对月而提,顿生了一股浓烈悲意。

段韶华捏着酒杯的手一停,深深的看了信若元一眼,“每逢佳节倍思亲,虽是思念,但还不如是不见的好。”段韶华叹了一声,“否则再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若再相见,怕是又要想起他是以什么身份进去的靖王府。与其让心里又生疙瘩,还是不见的好。

这一思量,难免又要回想他当日是怎么离家的。酸愁思虑一上来,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

本是佳酿,这会子入口了却变得苦涩的很,只能说有道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满饮了四杯下肚,喝到第五杯的时候酒壶却是被信若元给阻下了。

段韶华刚一回头,才疑二人何时已靠的这般近了。

信若元是何时坐过来的暂不表,只是二人靠的近了,段韶华轻轻嗅一嗅鼻,清清淡淡的,只闻得他身上似有竹叶清香。

观了整座信府,似乎只有他住的地方才种有竹林,段韶华遂问出了口,“信兄身上似有淡竹的味道?”

信若元点点头道:“夏日闷热,竹叶清热除烦,饮一剂竹叶汤方能驱热。”

段韶华险是开口要问竹叶从何处寻来,随即又想到信若元连日来的频频造访,原来真的不只是要听琴的缘故。

明月相照,信若元微眯了眯眼,水墨广袖漾着风采,“若非双亲,那意中人呢?”

段韶华略一顿,疑此问突然,“意中人?”

信若元略略正色,“好像从没听你提过,段兄的意中人何在?”

对月鸣思,谈到意中人,似乎也并不奇怪。

段韶华眼中的疑色随着清亮月色渐消渐隐,只摇了摇头。

信若元将这份否定收在眼里,似有一抹稍纵即逝的惊喜划过。

他欲再开口说些什么,段韶华已经闪避了道:“那信兄呢,无暇公子美名在外,总有几位红粉知己?”

不想,信若元却是一声喟叹,“红粉骷髅面,怎寻知己。”不过说完后他又笑着眨了眨眼,“不过知音倒是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知音一语本就是当年段韶华提及,现下听他一说也无异议,“荣幸之至。”

二人对月举杯,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酒液融齿,入肚生了大片的热。两只杯盏交错,一壶酒很快见了底。

信若元两颊生红,已带了醉意,他一摆手,已然空了的酒壶一歪,盖子落了地,骨碌碌的滚了两圈。

段韶华失笑,正弯腰想将酒壶盖捡起,不料肩上一沉,竟是信若元靠了上来。

“信兄。”段韶华蓦然直起腰板,一只手轻扶了信若元的肩,只当他是醉过了头。

信若元衣上用料柔和滑顺,段韶华扶了他,却好似要从指间滑出去一般。他正欲施力,还当是醉到脱力的身体又是一动。

这次信若元是直接顺着他的身侧躺了下来,一股脑的就躺在了段韶华的双腿上。

段韶华的手停在了半空,被这意外冲了个措手不及,“你?”

搁在他腿上的黑色头颅动了动,信若元又好似根本没醉。叠了两手在脑后,一双眼漆亮,“好酒就是上头,我这下是走不动了。段兄不介意我就此一躺?”

他已然做了,再问,段韶华又岂有说不的道理。

虽然觉得这样的举动甚是怪异,可段韶华绕了几思,想来只不过是信若元不拘小节的缘故。

他只好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僵硬。

信若元道了声谢过,好看的桃花眼微阖,不过一刻又是开口道:“段兄对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他好似随意一问,段韶华却是怔了会,“打算。”他打算的甚多,所想过的可能也多,继续做个琴师,又或是早日成家立业……但不管他的今后到底有多少可能,始于开始就要彻底躲过靖王府,最后不过是求个细水常流。

一时之间是生了种种感慨上头,断断续续,段韶华是说不上来了。

半响,段韶华觉得眉毛上似是温了一温,他立是低头看去,却是信若元长指拂动,帮他把紧结的眉慢慢抚平。

段韶华的眉蹙的是更深了,这下子他是怎么都不能用不拘小节这理由来告诉自己了。信若元此举,怎么说都是有些奇怪。

不知怎么,明明是两个完全沾不上边的人,迅速闪过眼前的却是他在靖王府所受的种种欺辱,深陷在**的强迫和痛苦中!

段韶华瞬间一个激灵,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一直觉着的那点不对劲,怎么都说不上来的微妙,分明是暧昧。

他与信若元以兄弟相称,可每日相处,言行举止,许多种种,根本都已越过了兄弟该有的局限。含糊不清着,竟似……

段韶华被这一认知惊的心口大骇,一刹那连呼吸都不平了起来。他与信若元相处了有小半年,却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

信若元美名在外,为人仗义,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像他这样的容貌身份身边根本不缺少佳人,南风之类,岂是他这种完人可以沾染上身的。

可是回顾这半年所相处的大半,再有刚才,似乎是真的不太对劲!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段韶华从里到外都紧绷了起来,心口动跳如鼓。

是他想多了,还是信若元妥帖过了头?

月光再美,顿也入不了眼了。段韶华努力平了平心神,好半响的功夫才敢再低头去看。

他小心翼翼着,连目光都持着谨慎,当目及到那张美好玉颜,顿松了一口气。

月光美面,均匀了呼吸,信若元两只手还叠在脑后,双眼闭着,浅浅吞吐。

他这是睡着了?段韶华一时也不敢确定,更不敢擅动,若是将他弄醒了还不知要怎么面对。

段韶华吞了吞口水,两只手也不知摆在哪才好,有心想念两句试了试是否真的熟睡,奈何就是开不了口。

他僵持着,两只手撑在身侧,手心下是冰冷的游廊。

不过仅仅是一只手而已,段韶华“唔”了一声,左手边似是碰到了什么东西,硬生生的硌在掌中。

一疑,段韶华顺手抓紧了那物,以手摸索着,稍后清明,这似乎是把扇子。

举着对了月光,果然猜的不错,这该是信若元整日不离手的桃花折扇。

段韶华每每看着信若元摇扇而语,只觉得是潇洒到了极点。也不知是谁所画,一把桃花扇好似绘尽了天下旖色。只有这般才能作为信若元的怀袖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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