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年幼无助时,也妄想过有一日他能想起他还有个小女儿,可以拉她出深渊,慕姨不行的时候,她也想求他,可是没用。随着年岁长大,她便一点点绝了这个念头。可眼看他这般苟延残喘躺在那,她还是觉得难受,倒不是因着他,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父母不亲,兄弟不恭,上无庇护,下无依托。如今便是名义上的父亲也快没了,到真是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怔愣看了许久,突然觉得有些自嘲,她还再这自怨自艾个什么,不早就有这个觉悟了么?看她这般表情,傅言卿心里心疼得不行,伸手将她走着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温声道:“安儿,有我呢。”
手上暖暖的温度一点点蔓延至心里,赵梓砚吸了口气,将满腔的情绪压下去。
“他怎么样?”赵梓砚看着替景帝疗伤的人,低声道。
“回殿下,陛下身体极为虚弱,又连番遭遇打击,气结于胸,邪肆入体,如今又挨了一刀,怕是……”
毕竟还是天子,那太医不敢再直说,赵梓砚眸光微暗,低低道:“将太医院太医都请来,竭尽全力!”
“是。”
其他人动作十分迅速,萧思明也赶了过来,同赵梓砚耳语一番,赵梓砚眉头微拧,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宋思明摇了摇头,对着景帝行了礼,快步退去。
赵梓砚嘱人守着正要离开,床上那人却是低低喊了声:“祁安。”赵梓砚坐在轮椅上的身子一僵,嘴唇微颤,最终淡淡道:“父皇糊涂了,这里没有祁安。”
景帝喘着气,哑声道:“她给你取得,我听她那般唤过你。”
赵梓砚低着头,长发掩了她的表情,傅言卿眉头微拧,有些担忧。突然赵梓砚猛然调转轮椅,快速驶到了景帝面前,冷声道:“这是母妃取得,你没资格叫。”
景帝猛然咳嗽起来,神色萎靡:“朕一辈子虽算不得明君,可自认为无大过,所做的一切都不曾后悔。唯独……唯独在你母妃和你身上,犯了太多错误。”
赵梓砚冷笑:“什么错?您是皇帝,生杀予夺,怎会犯错。便是当年强行将我母妃收进宫,也无人敢多言一句不是。即使后来您突然弃她如蔽履,让她生生被人害死,宠幸杀她的萧贵妃,任由她欺凌役使我十几年,又有谁说过您错了?”
景帝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手也微微颤抖,他低低道:“朕不知道,朕不知道是她干的,朕不知道你母妃中毒了。她不爱朕,纵然入宫那七年里,朕对她百般呵护,百般宠爱,她也没爱过朕。”当年他微服出巡,撞见温如言,一眼便惊为天人,途中故意借机相处,更是欲罢不能。
可是,他当时便知道,温如言有意中人了,他嫉妒,每当温如言和那个男人温情脉脉,他便怒火中烧。不过是一个江湖草莽,如何能与他相比。后来阴差阳错知道她是京城巡按温长远的女儿,喜出望外,便下旨将其选入宫。中间一波三折,温如言竟然抗旨逃婚,可最后他依然既往不咎,不顾阻挠封她为昭仪。此后为让她开怀,更是宠冠后宫,升为贵妃。若不是她不肯,皇后之位他都想给她。她诞下孩子,他亦是宠到骨子里,可是最后竟然发现,她还在和那个男人纠缠不清!直到最后萧淑仪拿出一堆东西,都是两人来往的书信,更是说赵梓砚是她和那个男人的种。
他当时有多怒便有多恨,却还是狠不下心对她娘两下手,便任她们自生自灭,可也忍不住偷偷去看。可不到两年,她便死了,他知道她身子不好,也悄悄派人去看了,可都说没事,他怎么也料不到她会死。最后那个男人来了,他当时神色恍惚,无心顾及其他,竟然让他钻了空子抢走了她的遗体。
人没了,连念想都不留,只有一个赵梓砚在那提醒他,他遭遇的一切。若非顾及赵梓砚同那人长得太像,又有那些年宠爱相处的情分,他早便杀了她。可越大,他便越舍不得,可也看不得。
萧淑仪和温如言乃是表姐妹,当年温如言母亲的庶妹嫁给萧家为妾,生了萧拓和萧淑仪,不久便死了。温如言的母亲顾念旧情,几个孩子也经常在一处一起养着,感情一直很好。萧淑仪生得有几分像温如言,加上相处久了,一言一行总让景帝觉得熟悉,便将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连带着对本就同温如言有几分神似的赵墨笺也是宠爱有加。
听完景帝含糊不清地说着那些往事,赵梓砚彻底乱了,她眸子发红,抖着身子道:“你说,你说我不是你的孩子?”
傅言卿也从来不知晓这段过往,同样惊讶不已,却怕赵梓砚受不住,只能握紧她的手,低声道:“安儿,你别乱。”虽说景帝这般说,可当年事情本就不清不楚,谁能保证不是萧贵妃捣得鬼,房道海她见过,赵梓砚和他可没半分相似,虽说她也不大像景帝,可某些方面和特性,像景帝到是多些。而且看景帝方才对赵梓砚的态度,事情应该并非如此。
景帝摇了摇头,此时也忍不住眼泪,悔恨道:“被萧淑仪囚禁这几日,她……她都告诉朕了,当年并不是那般,你母妃和那个男人并未在一起过,你是朕的孩子,朕的孩子,朕错了……错了。”当初萧贵妃被外面形势逼得快疯了,每日都来这未央宫,刺激他一番,那日争吵下便说了出来,让他差点活活气死。
赵梓砚怔怔坐在轮椅上,半晌未说话,许久后她才抬起头,看着景帝低声道:“我如今,却希望她说得是真的。”若是真的,一切如此合情合理,这些都是她该受的,不用怨谁,不用怪谁。景帝听罢,脸色顿时一片灰敗。
傅言卿压下心头的酸意,开口道:“小禄子,好好照顾陛下。”
李盛如今已然没了生命危险,宫中需要可靠的人,便将小禄子带进宫。叮嘱萧思明好生守住未央宫,看着不断来来往往清理皇宫狼藉的士兵,傅言卿不再多言,推着赵梓砚径直去了临时安置的宫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停电了,所以码了挺多的,算是先交代一些往事,下章继续剧情,小包子,要一步步谋划往帝位上走。决定了,先君上再陛下,233
第77章
进了寝殿,赵梓砚整个人越发颓然,呆呆坐在轮椅上,傅言卿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托起她的脑袋,柔声道:“难过了,便话也不想同我说么?”
赵梓砚睫毛颤了颤,摇了摇头,看了她一会儿,整个人靠过去要她抱。傅言卿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上一辈人勾心斗角,让她一个人背负那么多。
“乖,很晚了,先休息一会儿,不要多想好么?”傅言卿柔声哄她,暗自有些后悔让她陷入这些纠葛中。
赵梓砚摇了摇头,在她怀里蹭着,瓮声瓮气道:“不要,我休息了,你就要一个人去忙了。”现在她们虽然暂且拿下一局,可后面形势只会更严峻,如今外面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萧贵妃没找到,也是一个大问题。
傅言卿被她萌的不行,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担心我?”
赵梓砚抬眸看着她,眨了眨眼:“你是我媳妇,自然要担心,累坏了,我找谁赔去。”
傅言卿眯眼轻笑:“我也担心啊,如何是好呢?”
赵梓砚抬头看她,眼巴巴道:“我现在不累了。”
傅言卿抬头碰了碰她的鼻尖:“累不累你说得不算,方才那么颓得是谁,嗯?”
赵梓砚见说不过她,便开始撒娇:“我一个人在这睡不着,你又不陪我。”
傅言卿无奈,只好站起身,直接把人抱到床上:“那我先陪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办事,休息好了,早上我们再一起去处理那些糟心事,好不好?”
知道傅言卿坚持,赵梓砚只好乖乖听话,此刻宫里一切都似乎安静了下来,傅言卿给赵梓砚除了衣物鞋袜,解了自己的外衫,躺在她身边,将赵梓砚抱在怀里。
赵梓砚是的确累了,这一晚上心绪不宁,又被那断往事搅得心神俱疲。心里的结依旧未解,可此刻被傅言卿抱着,闻着馨香的味道,枕着柔软的怀抱,身后有人不断轻轻拍着她的背,虽然觉得有些像哄孩子,可当真舒服熨帖到了极致,迷迷糊糊地便沉入了黑暗中。
察觉身边的人很快便变得气息悠长,傅言卿轻轻笑了声:“还说不累,这么快便睡了。”怕她睡不安稳,毕竟这里宫里,又是第一次来,傅言卿便未立刻离去,侧着身子依旧轻拍她的背,看着她的睡颜。
心思到底未消,醒时还可以故作无事,睡梦中那眉头便蹙了起来,显然还是难受。傅言卿心里微疼,往日里她也惯爱撒娇,今晚却是真的难过了,这才想黏着她。低头在她皱起的眉心亲了亲,伸手轻轻替她抚平。等了半盏茶时间,傅言卿小心翼翼将胳膊抽出来,替她盖好薄被,这才起身穿衣服。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再陪她了。
魑魅也悄悄跟着过来了,傅言卿叮嘱她好好护着赵梓砚,便匆匆忙忙出了重华殿。
李赋和薛恒以及御史大夫等人都在紫宸殿聚在了一起,因着都是自己人,傅言卿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各位大人,如今形势危急,萧贵妃仍然未找到,萧拓虽然不在京城,可是萧家许多势力仍在。我担心,萧贵妃回去煽动他们,一旦争端起,对大夏又是一个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