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打铁交了钱,找了空位置把棚子支起来。
今年还是头一次,三人便一起来摆摊。
准备就绪后,狗剩跟刘打铁和山官说了一声,晃悠到别处看看。
“好嘞,四文钱!”
“怎么又涨价了?”那吃饭的汉子惊呼道。
“生意难做啊,客观,若是有办法……”那对中年夫妇满脸愁苦的连声解释起来。
不加肉的糙面片原先只要两文钱就一大碗!
镇子上有一部分食摊是长期开着的,一家子就靠这个为生,都是做了多年小生意的,不可能自断生路胡乱开价……
狗剩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匆匆的就往自家摊子上赶。
刘打铁和山官已经开张了,三三两两的客人围着炉子吃东西,两人还是照着去年的价格,很快生意就红火起来……
第四十七章
……
很快,狗剩就知道面条价格异常的原因了。
集市从入口处发生了一阵骚动。
“官爷、官爷,小人这才开张呢……”
“刚刚不是交过了……”
“官爷,小人真真是小本生意啊……”
摊子上几个食客赶紧站起来,慌慌张张的算了钱低着头面色惊恐的离开了。
“新来的?”
几个穿着明晃晃的衙役衣服的人大喇喇的走了进来,领头的一个打量着食摊问道。
刘打铁被这阵势吓得缩手缩脚的站在一旁。
“是、是!几位官爷要来点儿尝尝吗?”狗剩上前招呼道。
几个衙役也不答话,嘻嘻哈哈的胡乱从锅里挑了肉串出来一边吃一边糟蹋。
狗剩三人脸上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呸!”
领头那个嚼了一块肉筋一口吐在整个锅里。
狗剩心里随着颤了颤,看来今天是没法善了了,估计是要给新来的下马威,几个衙役格外过分些,几个小凳子被踢了老远,一锅菜都给糟蹋了……
“你们干什么?要什么直接说?”山官看着那坨嚼烂的肉筋慢慢的散在汤里,忍不住问道。
那汤狗剩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小火慢慢熬出来,菜是一家人一串一串串出来的……
“怎么?爷儿几个吃不得!”
领头的那人用力一脚踹在锅上,整个锅翻倒在地上。
刘打铁惊呼一声,拉着两个小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还是被热汤溅到,烫的直跳脚!
几个衙役却哈哈大笑起来。
“官爷,我们刚来不知道规矩,您给说道说道,我们保管记在心里!”狗剩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说道,讨好的从刚收来的铜钱里抓了一把递过去。
几个衙役估计闹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个瘦小些的站出来说道,“这位知道是谁吗?是咱们县太老爷的小舅子,以后这集市就专有小舅爷管,只要老老实实的交费,小舅爷自然不是为难人……”
狗剩连连称是,把整个钱罐子递了过去。
“怎么才这么点儿?”
“官爷,您也知道,我们这才第一天开张呢……”狗剩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低着头解释道。
“少废话,我看你们这也算旺铺,一次二十文钱,少一个子儿都没得说!”那领头的据说是县太爷小舅子的衙役猛地朝煮面的铁桶锅上踹过去。
“狗剩!”山官尖叫了一声。
狗剩猛地朝旁边闪躲,地上本就满是汤汤水水和各色菜蔬,脚下一滑,算是侥幸避开了迎面罩过来的滚汤,但仍然叫那汤水泼了半边身体,连脸上都没能幸免。
山官冲过来抱住狗剩,根本不敢去碰狗剩捂着脸的手,“狗剩,狗剩,怎么样……”
看闹出事情,那几人也只是幸灾乐祸的笑起来,还纷纷拍那小舅爷马屁,直说他厉害。
山官牙齿咬的咯吱直响。
“山官,爹,拿钱给各位官爷!”狗剩浑身打着颤努力说道。
刘打铁手脚颤抖着从怀里又掏了十几文钱出来……
等几个衙役走远了,旁边的摊贩才围过来,纷纷劝解和解释情况。
“……怎么样?送大夫……”
“……隔一个时辰就要闹一次……”
“开春来……”
好在现在还冷,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山官用力把狗剩外面的衣服剥了下来,身上还没有烫伤,只有半边脸上和手上已经起了大大小小好几个水泡。
有好心的小贩端了一碗冷水过来给狗剩冲洗伤处……
“没事,没事,我们去看大夫……”山官连声说道。
“回去,家里有草药!”狗剩艰难的说道,“多拿些冷水过来,给我敷着伤处……”
刘打铁用力撕开自己的衣袖,沾了冷水盖在狗剩脸上。
狗剩控制不住的浑身打哆嗦,“回去,快些回去,别去惹那些人……”
……
“没想到镇上已经乱成这样……”大荣坐在炕边上,沉吟道。
狗剩有些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脸上敷着一层自制的草药。
李大花把捣好的药膏装在碗里端进来,准备给狗剩换药膏子,“你说这该怎么办?好好的人,脸上留了疤,以后可怎么出门?山官去药铺子问了,杀千刀的黑心肝,一副药要半两银子……”
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大荣结过药膏,小心的用一头裹着煮过的干净棉布的筷子把快干的药膏揭下来,狗剩痛的直抽气。
“婶子,别哭了,这伤好好上药,仔细养好,以后也不大明显,狗剩还小,兴许长几年就没了!”大荣仔细看了看安慰道。
李大花胡乱的擦了擦鼻涕,“真的?”
“娘,您放心,我自个儿就会配药,哪里还要从药堂开药……”狗剩说了几句话就连抽气,痛的龇牙咧嘴,又越发牵动伤口。
“要你说,我不晓得!快别说话了!”李大花慌忙喝道。
大荣小心的给狗剩上了一层药,听李大花诉了会儿苦,跟山官说了趁着还没完全乱起来去多买些粮食,兔子也暂时别再喂多了,以后能不能去卖还是问题,才带着一脸心事回去。
“大荣哥哥,你去哪儿了?”
李青远“吧嗒吧嗒”的从屋里跑出来,猛地撞到大荣身上。
大荣顺手就把人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李青远日常里叫大荣宠着,一应吃喝用度都是屯子里没的,原就是骄躁的性子,在柳树屯长了三年也没消磨一丝,跟柳树屯一直是格格不入。
若是叫旁的人只会说这孩子给宠的要不得,大荣自己看来却是果然是大家子出来的,到底还是有几分底蕴……
“哥哥去看了一下狗剩哥哥呀,他脸被坏人烫了,只能在屋子里养伤,哥哥跟他说好朋友,当然要去看望他了……”大荣一边细细的说着,教李青远为人处世的道理,一边往里走,“哥哥不是跟你说了走要有走的样子,怎么又横冲直撞……”
孙婆子端着一盆浑水出来,正看到大荣一脸宠溺的抱着李青远,“怎么又抱起来了,不是说了叫远远自己走,多大人了……”
“婆婆,我只叫大荣哥哥抱一下!”李青远嘟着嘴说道。
孙婆子脸上就笑开了,“哎,小远乖啊……”
大荣给狗剩把几本书带了过来,好叫狗剩养伤的时候不至于太难过。
以前,狗剩从不跟大荣提把书带回来看这等过分的要求,这次的医书更是无价之宝,大荣最开始只说叫狗剩自己看,狗剩连叫上山官一起看的心思都没生过,只平日有机会靠嘴皮自己跟山官讲一些。
这次烫伤的厉害,大荣便松了口叫山官也跟着一起看。
“你也不必如此拘谨,这东西本来是用作救人之用,你们若有所成,将来碰到有资质的娃娃便传下去……”
狗剩感激万分的冲大荣连声应是……
李大花守了小半天,等山官忙完了才回去。
“喏,大荣哥送过来的,叫我们一起看呢!”狗剩兴冲冲的把这事儿说了。
山官看着眉飞色舞的人儿,心里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滋味,只稍纵即逝,接着就被给狗剩换药的事儿引开了心神。
大荣还送了一盒洁白细腻的药膏过来,叮嘱山官等狗剩伤处不流水了便用,将来伤疤能小些。
“我跟爹明天就去买粮食,不管多贵,买够一家子一年的口粮……”山官低声说道。
狗剩点点头,“小心些,避着那些衙役!”
“晓得,你少说几句话,省的扯得脸痛!”山官交代道。
狗剩这一伤,一家子都不好受,一向爱在外面疯跑的柱头也懂事了不少,跟着刘打铁去地里打下手……
屯子里人很快都觉察到了异样,到处都有类似县太爷小舅子或小姨夫的人宰银钱,什么都涨价,其他太贵可以不买,但油盐总还是要的!好好的鸡蛋拿去卖,贵了没人要,便宜了连交给衙役的都不够,一不小心惹闹了官爷们,一篮子鸡蛋就交代了……
一时,屯子里到处都是在说这事儿,每每谁去一趟镇子上,就有新的坏消息带回来——今天肉又涨价了,明天布店叫县太老爷八姨奶奶老子娘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