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陵怔怔,随后凄然道:“若有一天,我客死他乡,师兄会为我如此难过吗?”
林臻看着萧陵,“每一个师弟遭遇不幸,作为师兄,我都会难过。”
萧陵自嘲地笑了几声,鼓起最后的勇气,向林臻伸出手:“师兄,我们一起出去吧,离开林家庄,一起看天下!”眼底闪烁着最后的希望的焰火。
但林臻无情地将其泼灭。
林臻转身,只是留下一句话:“出了门,你就是林家庄的脸,不要再顶着林家庄的脸去祸害别人了。”
这句话太重了。
直到今时今日,林臻再想起来时,才发觉当时说得太重了。
第五章 风流公子
“啊——”
伴随着尖锐的嘶叫声,一团黑漆漆的似是影子般的邪物被从中劈开,在地上化为一滩污水,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刺穿邪物的斩妖剑散发出杀气,隐隐约约又仿佛在抑制着怒气。
林臻一袭道袍,袍角翩然,侧身而立,剑眉入鬓,面容英俊。他将斩妖剑擦拭干净,收入剑鞘,看起来沉稳的双眸里暗自蕴动着不耐。
一个同穿着道袍的少年像是小跟班一样地跑了过来,为林臻递上水壶,“林师父果然厉害,只用一个上午就手刃了二十只影妖。”
林臻默然地接过水壶,心想这哪里是什么影妖,连人形都还没修练成,顶多是二十团妖气。但他已知道多说无益,少年虽知晓点灵术,但只是皮毛,听不懂这些。
少年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赞叹道:“林师父的剑术那么好,不愧是萧大人的同门呢。”
听到这句话,林臻就郁闷不已,怒气升腾。
一个月前,他跟着萧陵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百锦城,南国的东方之珠,全国除龙都外最为繁华的城市,也是南国对外贸易的第一港口城市。
由于气萧陵在太师父寿宴上的擅作主张,林臻愣是一路都没有搭理他,对萧陵的各种主动示好也装作没看见,就这么一直僵持到现在。萧陵到最后也没再主动找没趣,到了府邸后就开始忙着处理走之后堆积下来的事物,并陆陆续续“拜托”给了林臻不少斩妖除魔的工作,都是一些小妖小怪,无关痛痒,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林臻一想到萧陵那日在大堂上一副非他不可的认真神情,就觉得可笑。他真是万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被他昔日最要好的师弟戏弄到背井离乡的地步。
少年看着林臻阴沉下来的脸,担心道:“林师父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那么差劲?”
林臻看向少年,心想自己这是干什么呢,怎么能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微笑道:“没事,只是有些热。”
少年肤色极白,脸稍微一红都特别明显,他善解人意道:“已经入五月了,夏天很快就要到了,百锦就是要比其他地方热一些。”
林臻点了点头,忽然问:“你是叫……初……”
“初碧。”少年回答,笑得有几分羞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不敢直视林臻。
林臻笑道:“怎么名字像个姑娘?”
“在我之前有两个哥哥,爹娘一直盼着我能是个女孩儿。”少年天真烂漫,竟很是信任林臻,将家底一字不漏地报了上来。
“那你怎么到萧陵府上做了侍童?”
初碧也毫不隐瞒,“我大哥被征去当了兵,两年前吃了冤案,要不是萧大人及时相助,早就丢了命。我们一家也没什么好回报萧大人的,便把我送到了萧府。”
萧陵,你也可算做了件好事。林臻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看了看将近正午的天色,林臻对初碧道:“走吧,打道回府。”
萧陵的府邸修在百锦城清桃街头,坐东朝西,规模比当地知府的府邸要大三倍。官家府宅建筑大多相似,没什么特别处,料想是萧陵也懒得去别出心裁些什么,倒是府里种了不少桃花,粉的白的,分外妖娆。
萧陵喜欢桃花?怎么他不知道。林臻自个儿倒是一直衷情于桃花,但记忆里萧陵向来是对这些花花草草漠不关心……难道是来百锦城后兴起了这份雅致?
正当林臻流连于满院桃树,心情愉悦之际,管家齐叔在游廊唤道:“林公子,你回来了?”
林臻眼皮一跳,回头看到年已花甲的老管家:“齐叔,难道……又有什么事?”
齐叔生得矮小,白胡子一把,他悠悠道:“我家主人临走前吩咐老奴拜托林公子一件事情。”
“……什么事?”
“西郊有片林子,近日有个樵夫在那里看到类似猫的妖怪……”
林臻一听,便知道后文如何了,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好心情又被搅乱,他忍无可忍道:“萧陵在哪里?我要见他!”
老管家倒是淡定,似是对林臻的反应早有预料,却拖长了声音,有点卖关子的意味:“主子他啊……”
`
这大概是林臻有生以来最为气恼的一次了。
若是齐叔说萧陵在哪里哪里办公、做生意或是斩妖除魔为民出害,他也便罢了,体谅萧陵的事务繁多j□j无术。但是,萧陵竟然在醉花楼饮酒作乐,花天酒地!
饶是他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也听说过醉花楼——所谓醉花楼,即是东京第一青楼,占东市最大的店面,高四层,集结了各路美人,也是东京最奢华的青楼,来此消费的非富即贵,奢靡之风,令人唾弃。
但他从未担心过萧陵沉溺于风月之中,毕竟他对萧陵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淡漠的少年上。竟未曾料到,不过四年,萧陵竟也变了性情,学会了风花雪月。
林臻越想越气,策马前往东市,不一会儿就到了醉花楼,一路黑着脸,抓了一个姑娘问清萧陵所在的房间后,气冲冲地上了楼。
“砰——”林臻一脚粗暴地把门踹开,打断了屋内悠扬的奏乐声。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脂粉气味,闻得他不舒服地皱了皱鼻。
他大步流星,绕过屏风,大喝:“萧陵!”
屏风后坐着的正是萧陵,眉眼如画,一派风流。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见形势不对劲,都纷纷退散。
见到林臻,萧陵好看的桃花眼弯起了月牙儿,嘴角轻扬,本便儒雅俊秀的面容漾着淡淡的笑容,发带松落,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格外多情潇洒。
他慵懒地倚在榻上,身着一袭宝蓝色的长袍,内襟大敞,衣服松垮,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
萧陵的淡定与林臻的暴躁一时形成了强烈对比,他斟了一杯酒,递给林臻,笑道:“师兄也来尝一尝吧,可甜了。”
林臻怒火中烧,抬手便狠狠地将那酒杯打落在地,惊得在角落抚琴的姑娘抱着琴,不敢动弹。林臻骂道:“白日宣淫,你小子倒是长本事了!”
萧陵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我在此喝酒听琴,怎成了白日宣淫了呢?”
林臻懒得跟萧陵废话,冷笑:“喝酒听琴会衣衫不整?”
萧陵:“喝到陶醉处,听到兴起时,打扮随意点又有何不可?”
“胡说八道!”林臻显然被萧陵的狡辩给恼到了,“好,那你就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被你使唤来奔波忙碌,你却在这里闲得来喝小酒听小曲儿?”
萧陵眨了眨眼,笑得狡黠:“若不如此,师兄怎会来主动找我,开口对我讲话?”
林臻这才想起来,自太师父寿宴以后,这还真是他第一次主动跟萧陵说话。他只觉得太阳穴有些痛:“你……你就为了这个?”
“师兄也真有耐心,过了整整一个月才来找我。”
整整一个月,他写完折子,查完账本,把府邸上上下下都打理了一遍,都没等来林臻的一次主动。于是他找的活儿越来越鸡毛蒜皮,越来越无理取闹,就是想让林臻气急,来找他讨个公道。
林臻不信,冷声道:“你少跟我撒谎,这四年在外面养成了多少坏毛病?当真以为出师后就没人管着你了?”
萧陵:“师兄不信也罢,那就当陵把持不住好了,现在太师父和师父不在,又有谁奈何得了我?”
林臻不料萧陵如此嚣张,本着师兄的本分,道:“奈何不了你?我林臻既为你师兄,既已至此,那你萧陵的破事儿我是管定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么些坏毛病改不改得过来!”
被人指着鼻头,萧陵反而一副得逞的模样,他伸手握住林臻伸出的食指,道:“一言为定,师兄日后可不许反悔,丢下我不管。”
林臻意识到自己被萧陵戏弄了,但又不好收回刚才的话,只有冷哼一声:“你还不赶快整理下你的着装,跟我出去?”
“师兄说什么便是什么。”
折腾了一阵子后,萧陵和林臻终于是离开了房间,屋内顿时清静下来,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林臻一边下楼梯一边数落萧陵的声音,然后渐渐地也听不到了。
抚琴的姑娘名为朝月,显然吓得不轻,直到老鸨走进来才回过神来,颤颤道:“妈妈……”
老鸨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将朝月扶了起来:“好了好了,难为你第一次接客就遇见这事儿。”
朝月心有余悸,问:“刚刚来找萧大人的是何人?竟敢对萧大人大呼小叫,如此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