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定,延陵使团派出了十名武士,而大曜这边也抽调了相应的人数,恰逢此时各地将官返京,所以大部分参与擂台的武者,都是各支军队中武功数一数二的将官。
成帝对此次比武信心满满,原本打算亲自督战,无奈却因公务缠身,未能亲临现场。于是,他委任韶宁和与闻守绎共同督战。两人的坐席,便并排安放在了督战席上。
自上一次不欢而散,两人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并肩而坐,韶宁和一时间感到有些不自在。
却是闻守绎首先开了口,像是不曾发生过之前的不愉快一般,态度自然地询问:“韶大人,你选出的这些武将都还靠谱么?我的终身幸福,可都系在这些武将们身上了。”
韶宁和听到“终身幸福”四个字,不由看了闻守绎一眼:“不知丞相大人所说的‘终身幸福’,是指哪一种?”
“嗯?”闻守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换句话说,你是希望我们大曜的武者赢了这场擂台赛,还是输掉?”
闻守绎先是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韶大人话中带刺啊,怎么,难道你认为我会希望自己被当做女人一样远嫁他乡?”
“听闻大人的意思,似乎只是不喜欢去太远的地方。那么不如我们添加一个彩头,如果我挑选出来的这些大曜武者赢得了擂台赛,那就请闻大人下嫁于我,如何?”
闻守绎抬眸看了韶宁和一眼,眼前的这个男人,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甚至可以说,表情严肃认真得令人害怕。
闻守绎心尖上猛地颤了一下,竟生出一丝气虚,不敢与其对视。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身子往韶宁和身旁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韶大人,我劝你一句,别跟着瞎搅合。延陵叶浪是个疯子,打发走也就罢了,你没必要为了跟一个疯子较劲,而赔上自己的大好官途吧?”
韶宁和扬了扬唇角:“闻大人,这是在为我的官途担心?”
“能登上太尉的位置不容易,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你,就等着抓你的小辫子呢,你可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人看了笑话。”
韶宁和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此时擂台之上,铜锣一声响,司仪大声道:“擂台赛第一轮,现在开始!”
这么一打断,两人之间的谈话也就不了了之了。
擂台上,首先上场的两位武者刚要摆开架势,忽听台下延陵叶浪大声叫道:“等一下,等一下!”
众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只见他蹭蹭蹭地跑上擂台,对众人道:“是这样的,我们延陵国呢,讲究的是友谊第一,竞争第二。所以虽然这一次擂台赛的输赢关系到本王子最终能不能娶闻丞相为妻,但还是希望各位武士在交手的过程中,手下留情,不论输赢,都能和和气气的才行。”
众武者听了,自然是点头答应。这一场擂台赛原本就是因为延陵王子的桃色事件而引起的,大家笑一笑、耍一耍,图个热闹就行了,谁也不愿为这种事情真刀真枪地上。
只听延陵叶浪继续道:“所以,为了表示我延陵国热爱和平的诚意,我决定——”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视线在在场所有人那里扫了一圈,然后才接着道,“我决定给每位参加擂台比赛的武士免费提供一碗酸梅汤!”
“……”众人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但延陵叶浪看起来十分陶醉其中,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便有两名下属抬着一大缸酸梅汤来到场内,一边为在场所有武士分发酸梅汤,一边口中笑道:“天气热,这是我们王子殿下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望着擂台上俨然已经化身为和平大使四处蹦跶的延陵叶浪,韶宁和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他,这个人有时正经,有时疯癫,有时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有时又天文地理张嘴就来,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如此疑惑着,他转头看向闻守绎,却发现闻守绎一只手支在座椅扶手上,指尖摩挲着下巴,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延陵叶浪的身影。
这样的目光绝对称不上和善,甚至带了点探究与审视的意味。
第一百七十五章
能吸引到闻守绎如此专注的视线,韶宁和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吃味。他忍不住出声打断对方的凝视,明知故问道,“闻大人,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出神。”
“唔?”闻守绎收回视线,看了韶宁和一眼,似乎并未因他的打扰而介怀,“我只是在想,这个叶浪王子,究竟看上了我什么?”
韶宁和无声地挑了挑眉。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比闻守绎更质疑这个问题;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一点上和叶浪王子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却听闻守绎继续喃喃自语:“要论相貌,他身边那几个男宠,随便挑一个都比我长得标致。要论才艺,我除了会画几幅画,似乎没有什么太过精通的爱好,更何况,他压根对绘画不感兴趣。要说年龄,我更是比他大了好几岁,他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竟要如此劳师动众地想要把我娶回去?”
韶宁和循着他的思路细细琢磨了片刻,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叶浪王子有阴谋?”
闻守绎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吩咐立在身后的任箬:“你也去跟他们要一杯酸梅汤,就说……丞相渴了。”
“是。”任箬应声离去。
片刻之后,任箬讨了一碗酸梅汤回来,恭敬地双手呈给闻守绎。
闻守绎却没有接,只是摆了摆手道:“赏给你喝了。”
任箬怔了一下,有点莫名所以。一旁的韶宁和也忍不住看了看闻守绎,心想这家伙纯粹没事折腾人。
任箬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本着“无条件服从主子命令”的影卫守则,他还是乖乖将汤碗递到了自己嘴边,却没有立即喝下去,而是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闻守绎注意到任箬的表情,出口询问。
“主子,这汤里……似乎加了料。”任箬如实回答。
“什么料?”
任箬又凝神细嗅了一下,答道:“一种特制的泻药,喝下去能让人拉到全身虚脱,没个八天十天下不了床。”
“有解药么?”
“这东西……没什么解药,一旦沾上了就必须排干净了才行。所以大夫们一般不主张用解药来强行遏止,以免留下后遗症,伤了身子。”
韶宁和听了这话,霍地站了起来道:“太无耻了!”说罢便要去阻止那些分发酸梅汤的人。
然而他悲哀地发现,几乎所有参赛的武将,都已经喝过酸梅汤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闻守绎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韶大人,稍安勿躁。”
韶宁和低头看了闻守绎一眼,发现他虽然脸色凝重,却不至于十分慌乱,于是又慢慢坐了下去,低声问道:“怎么,你早就料到了?”
“我哪能料事如神呢,只不过觉得这叶浪王子行事目的太过叵测罢了。”闻守绎说着,目光轻轻落在远处那个还在咋咋呼呼招呼人的延陵叶浪身上,“你说,一个小小属国的王子,犯得着为了强取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么?他难道不会考虑此举的后果?”
韶宁和神色古怪地看了闻守绎一眼,总觉得对方用“老男人”自称实在有些违和。
说起来,韶宁和以前对闻守绎的观感仅限于“仇人”、“上位者”、“对手”之类的定位,对于他的年龄与外貌,倒是没有太过留意。
而今韶宁和知道了闻守绎就是伶舟的本体,每每留神打量,总能在闻守绎的身上看到伶舟的影子,从而爱屋及乌地觉得这个男人越看越顺眼起来,竟从未将他与“老男人”挂上钩,如今从对方口中听到这样的自我评价,韶宁和只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对于闻守绎表现出来的不以为然,他并不怎么认同,反而觉得延陵叶浪若真是看上了闻守绎,不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似乎都在他可以理解的范畴内。甚至于,他在潜意识中还有些羡慕延陵叶浪,至少他敢以王子的身份,为了一个男人胡作非为至此。
闻守绎并未留意身旁已经陷入遐思的韶宁和,只是摩挲着下巴继续喃喃自语:“还是说,他真的已经被自家老子宠坏了,以为自己是一国王子,大曜的皇帝终归是不会太为难他的?就算皇上不会治他的罪,可这关系到延陵国的脸面问题,他这鼠目寸光的想法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韶宁和见他一个人苦思冥想,问道:“可那些武将们吃了泻药,难道就不管了?”
“还能怎么管?”闻守绎无奈地摊手,“你没听任箬说么,沾了泻药是没有解药的,只能让他们拉完十天才行。”
他见韶宁和仍愁眉不展,于是宽慰道:“我知道你心疼你的下属,但事已至此,我们不妨静观其变,看看那个叶浪王子,究竟想干什么。”
韶宁和听他如此不咸不淡地说话,突然有些发急:“你自然是不着急,我们大曜擂台输了,也不过是丢些颜面罢了,但是你呢,你可是这一次擂台赛的赌注……”他忽然一顿,眯起眼睛看着闻守绎,略带恶毒地问:“难不成,你巴不得跟着那个叶浪王子嫁到延陵国去,等着做你的延陵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