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傲则亲自送顾轻尘回屋。
两人并肩走在蜿蜒长廊上，他们没有点灯，今夜星光灿烂，足以照亮前路。
「轻尘，你嘴上的伤……还好吗？」
「已经差不多好了。」
离傲的脚步顿了顿，狐疑地侧目，「真的？」
顾轻尘失笑，「我的愈合能力你还不相信吗？」
离傲想了想，苦笑。的确，自己多虑了。可一想到轻尘受了伤，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总担心那伤口是不是很痛，说话时会不会碰到，会不会不小心感染了……不由自主啊。
他将人送到房门口。
「进来坐吗？」顾轻尘斜睨他一眼。这么君子可不是离少主的作风。
离傲也知道情人在想什么，讪讪地笑了笑，却是认真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又受伤了，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去处理一些谷务，也许很晚才能结束，就不吵你了。」
顾轻尘上下打量他一番，惊奇得像是发现新大陆。虽然离傲这人也不能说是不体贴，但霸道是深植在他骨子里的人格特质，有时候做事多少给人任性的感觉。
离傲在情人眼皮上落下一记轻吻，凝视着那双拥有令人平静魔力的眼睛，他轻声道：「轻尘，今天谢谢你。」
顾轻尘愣了愣，失笑道：「谢什么，就算只是朋友，帮你也是应该的。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客气。」
离傲摇头，「不是谢你帮我，而是……谢你原谅了我娘。」
「哦。」顾轻尘应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个话题有些尴尬，说得太好听，显得虚伪，再者，他对离傲母亲的感觉也不能单纯地用好坏形容。
想了想，他缓缓道：「在见到令堂之前，我认为她是个非常强势、控制欲很强的女人，这样的人替你做出的选择与其说是为你好，倒不如说是想满足她自己的欲望。但见到她本人之后，我觉得事情与我猜测的有所不同。她尖锐得像刺猬，无时无刻不竖起全身的刺，以抵御外来的伤害。可是一个执掌江湖顶尖势力二十多年的人该是这样的吗？」
离傲愣住。
「刺猬之所谓张开全身的刺，是因为它的身躯太过柔软。而老虎，是无须用尖刺保护自己的。」
顾轻尘清澈的眼睛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笼罩在离傲心头的迷雾拨了一下。
有什么呼之欲出，但他还捕捉不到。
顾轻尘没有继续说下去，垂下眼，恢复了一贯的淡然道：「每个人对「幸福」都有不同的定义，只是理解不同，立场不同，做法也不同。」
「谢谢你理解她……」离傲抿着唇，声音很低。
顾轻尘笑了笑，话锋又转，「今天我当众拆穿假离傲时，你爹说要将你娘赶出天机谷。很抱歉，我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
「不是你的错……这是天机谷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劝劝令尊吧，或许他真的不喜欢令堂，但二十多年过去还有什么化解不了的，就算是为了你好。」
离傲默然，浓密的长睫掩盖了他眼中的思绪。
顾轻尘也无意探究。
仰望一眼天上的弯月，这一夜，只怕失眠的人不少。
「你有没有想过，天机谷才貌兼备的女子那么多，令堂何以独独选择性格软弱、缺少主见，家世背景在谷中也只是一般的尹姑娘？」
离傲身体一震，刚想追问，但顾轻尘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累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你也一样。」
离傲迟疑片刻，但也看出他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只能无奈结束。
看情人慢慢合上门，他忽然伸手卡在门缝间，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倾身吻住那两片粉唇。
灵舌在湿热的口腔中上下翻搅，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欲火也在蠢蠢欲动时，他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紧贴的唇舌，却又流连地在唇角、脸颊、耳根、脖颈上落下无数记细碎的吻，最后缓缓退开。
注视着那双湿润的眼睛，离傲差点想要留下，但理智还是将他的脚步拉住，艰难地开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你也早点休息。」顾轻尘笑了笑，「明天会再见的。」
第十章
第二天，顾轻尘睡醒时检查嘴巴，伤口果然已经愈合了。
用过早膳，院外隐隐有喧闹声传来，据说是天机谷正在安排宾客出谷，人群走动，不免有些声响。顾轻尘无意凑这个热闹，便留在屋中打坐运功。南宫乐等人过来问他是否要一起参观天机谷，他对此没什么兴趣，就婉拒了。
对此，南宫乐调侃道：「也是，以后你可是想怎么参观就怎么参观，倒不用赶在这时候。」
顾轻尘失笑，不过这话里暗喻的美好未来还是令他感到愉悦。
临近晌午，离傲才再次出现。
他看上去很疲惫，眼窝下一片黑影，眼中血丝满布，想必这一天一夜休息得不多。
「忙完了？」
「差不多了，剩下的事让底下人去做就行了。」
顾轻尘为他解开腰间玉带、环佩，这些象征身分的配饰一点也不轻巧，脱下它们就像是脱下一层束缚。
离傲眯起眼睛，被俗事困扰的眉宇完全舒展开来，享受这份平淡而幸福的温馨。
「轻尘，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的伤好了吗？」
他将人搂入怀中，仔细打量着对方的唇，像花瓣一样粉嫩、柔软，令他不由自主地低头亲吻。虽然才一夜未见，但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一般。一旦触碰，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多。他越吻越深，越吻越觉得不够，无意识地把人搂得更近，慢慢朝床铺走去。
顾轻尘闭着眼睛享受久违的亲密，直到被对方抱放到床上。
他将已经欲火焚身的情人推开一些，好笑道：「黑眼圈都出来了还这么性急？吃顿饭，休息一下吧。」
离傲咂咂嘴，有些不舍，但也知道对方说得没错，而且下午他的确还有件事要做。
「那吃完饭你陪我睡一会。」
堂堂大男人也撒起娇，看得顾轻尘哭笑不得。
离傲的确累了。天机谷第一次遭遇如此大的劫难，人手不齐，也没相应的预备措施，一时间大家都手忙脚乱，离傲不得不亲自上阵指挥。从昨晚和顾轻尘分开后就只断断续续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放松下来，疲倦感顿时涌上。
填饱肚子，他拥着情人躺下，对方平稳而绵长的呼息令他感到放松，想着这一天来的混乱，深有感触地说：「这回只是外谷出了事，就忙乱成这样……天机谷真的安逸太久了。」
顾轻尘点头认可，「是有些疏失。被人入侵倒没什么，反应也算快速了，虽然应对策略有些失误，不过这和不熟悉南疆蛊术有关。关键还是在善后工作……缺少危机处理的机制，人人不知所措。」
「是啊……」离傲叹息，「上回你给朝廷留下安全方针时，我就觉得那东西很有意思，任何危机下都有章法可循，哪怕没有负责人在，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妥善处理。我回来后本来也想拟个类似的东西，只可惜南疆之行后一直未能抽身研究，若是能早一步，天机谷这会就不至于这样手忙脚乱的。」
顾轻尘像是被抚摸舒服的猫一样，眉宇惬意地舒展开，很随意地说：「那回头我帮你拟一个吧。」
「好啊。」离傲微笑，似乎丝毫没有已将天机谷安全交到他人手中的意识。
他闭上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情人的身体，感觉对方微侧身将手搭上来，温柔的拥抱和体温让他感到很放松，就像是回到很久以前，母亲总是笑着抚摸他的时候……
离傲忽然睁开眼睛，像是察觉他的异样，顾轻尘睁眼看来。
「怎么了？」
离傲想了下，说：「我和爹商量过了，娘已经放权，而且这回她也只是……一时糊涂，就不将她赶出天机谷，不过，以后只能在离家内院活动，不许任何人探视。」
「变相软禁？」
离傲叹气，「这已是最轻的处罚了。她找人冒充天机谷少主，根本是死罪，现在只是将她软禁已经是极轻的处罚了。若是再宽容，只怕长老阁那边也不会同意。」
顾轻尘想了许多，但最后只化为一声简单的「哦」。这是天机谷的规矩不是他能改变的，他不想说那些无用的事让情人烦心。
离傲再一次沉默。
顾轻尘看向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离傲迟疑了下，舔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下午陪我去见见我娘可好？」
顾轻尘挑起眉，以示询问。
离傲紧张地解释，「因为她马上就要被软禁了，所以我想，如果能得到她的同意……不过即使她还是不同意，我也一定会跟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顾轻尘轻点他的唇，「能被长辈认可自然是最好的。」
「谢谢你，轻尘……」
离傲将脸埋进情人的颈窝。
顾轻尘笑了笑，在他发鬓上落下一记轻吻。
说句不好听的，等过两天离傲母亲被软禁了，连探视都不被允许的人和不存在有什么差别？只怕到时候自己想让她出来兴风作浪都没可能。既然如此，给她最后一点尊重，让离傲开心开心，又有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