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怒火攻心,不顾身分要与对方争吵,却被丈夫喝止。
「够了,都什么时候了,大敌当前,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应敌。」
离夫人能将天机谷打理至今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丈夫这一番话如当头棒喝将她从挫败、绝望、愤怒中拉了出来,冷静一下,精神也集中到眼前的变故上。耳边听到宾客议论纷纷,当下朗声道:「夫君不必担心,我天机谷岂是鼠辈可以攻破的。」她对宾客躬身施礼,「诸位在此安坐片刻,待我天机谷将南蛮击退,再行婚礼。」说罢,她转头又问那个来通报的弟子,「来犯者有多少?」
「不、不知道,他们身着黑衣,看上去不过六、七十个人,可是……可是……」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那弟子脸色发青,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可是什么?」离夫人很是惊讶,「这么少人如何能攻破我天机谷?」
那弟子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颤声道:「我、我也不清楚。他们好像使用了巫蛊之术,一些弟子才碰到他们就倒下,还有一些弟子被他们碰过后则反过来对付我们!」
在座之人听了脸色都有些难看。
离夫人定了定神,转而问心腹手下,「眼下人在外谷的弟子共有多少?」
海东抱拳回答,「回主母,内谷弟子约三百人,外谷弟子约千人。」
离夫人沉吟片刻,道:「让海风堂堂主率静字辈以下、舒字辈以上的内谷弟子前去迎敌。小心,在不明对手所用蛊毒的情况下,不可贸然近身。」
「是!」
「属下领命!」
海东答应的同时,一名蓝袍男子也起身应诺。两人瞬间带走院中约四分之一的人,他们都是有一定品阶的内谷弟子,其他品阶较低的弟子未能进此院入席。
随着他们的离去,几个长老也起身,对离云波道:「有鼠辈登门入室来踢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老夫等人去去就来,定让那些人不敢轻视我天机谷。」
离云波拱手道:「有劳诸位长老。」
长老们也走了一半,离夫人和离云波分别坐回主位,顾轻尘和南宫乐也坐回自己的位子。
眼看婚礼也进行不下去了,离夫人索性命人撤下宴席,换上茶水点心招待宾客,同时等待消息。
宾客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交织成压抑的嗡嗡声。
南疆的入侵让这些人对天机谷的防御产生怀疑。
素闻天机谷牢不可破,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有些和天机谷关系好的,纷纷表示会与之共进退,而关系一般的,则乐得看热闹,若是还能捞到什么好处,那是最好不过。
南宫乐偏向于后者,对他来说,离傲掌权的天机谷才是朋友,至于离夫人掌权的——充其量是有利益往来的对象而已。此刻他悠然喝着茶,倒是巴不得那些南疆人攻进来,让他拣个便宜。
顾轻尘则显得忧虑多了。
他用英语低声说:「记得进谷前我说好像看到一个熟人吗?」
南宫乐挑眉,「容肃?」
「嗯。」他点头但又些迟疑,「身形、举止很像,但当时只看到背影,不敢确定。」
南宫乐看了眼秦霖生,不敢置信地低语,「难道真的死而复活了?」
「也不是不可能,而且……」
下文秦霖生没说,不过看他眉头紧皱,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如果容肃真的死而复活——老实说,这事带来的心理影响远比实质利益损害大得多!
「要不要给他们提个醒?」秦霖生朝主位上的那对夫妻努努嘴。
南宫乐不屑道:「不是我们小心眼,就怕某些人听不得我们的话。」
「轻尘也这么觉得?」秦霖生意外地看着不作声的另一个同伴。
顾轻尘摇头,「这事不宜说,这个大堂里坐着的都是高手,再小的声音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消息要是传开,之后来的要是容肃还好说,若不是,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来者是不是容肃对天机谷来说都没有差,不提也罢。」
在众人各怀心思时,一道声音忽然插入——
「轻尘!」
沙哑而熟悉的嗓音令顾轻尘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男子自院外急急跑来,面容上满是慌张与担忧,即使隔有一段距离,依然能看到那双璀璨若星的瞳中此刻只装下一个人。
顾轻尘失态地站了起来,「离傲!」
离傲放松一笑,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情人面前,将他一把抱住,在他耳边不停地呼唤他名字。
顾轻尘愣了愣,漠然的面容上也展开笑容,伸手回抱住他。
能出来,太好了。
众宾客皆是目瞪口呆。虽然从离谷主刚才所说的话中已听出端倪,可真正见到又是另一番冲击。
离夫人气得面色铁青,双手紧抓着扶手,青筋暴起。
离云波却是笑咪咪的,在他想来,能够跟所爱之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是男是女反倒不是问题。
南宫乐轻咳一声,提醒道:「现在可不是秀恩爱的时候哦。」
离傲脸皮奇厚无比,听了这样的揶揄也是不害臊,虽然松了手,但还是将情人搂在怀里,环视一圈,像要看看有谁不服气的。
见他如此神色,顾轻尘不由得会心一笑。是的,这才是离傲。
当离傲看到父亲时很是诧异,「爹,你出关了?」
离云波笑道:「我不想你重蹈我覆辙。当初没人替我撑腰,今天我替你撑腰。如今为父已将离天神功修炼至第九层,有爹在,没人可以勉强你做任何事。」
离傲顿时有了底气,面对母亲朗声道:「娘,爹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安排的婚事你自己找人去结,我不干。」
离夫人嘴唇颤抖,好几次想要发作,但最终只是灰败着脸,颓然靠上椅背。
看着这个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女人,顾轻尘生出些许恻隐之心,正琢磨着是否要劝上一劝,情人却已拉着他的手兴奋地问:「轻尘,我就知道你能看出那个人是假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是他乖乖拜堂的时候吗?」
顾轻尘摇头,「不,他一进门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嗯?」这个答案出乎离傲意料。那个假扮自己的人他不是没见过,天机谷的易容术本就独步江湖,更何况那人是他娘精挑细选出来的,就连自己见了都有瞬间恍惚,轻尘如何在一个照面下发现差异?
顾轻尘微笑道:「他进来时堂中的议论声虽然压低了却没有停止。如果是你,不会有声音的。傀儡就是傀儡,永远学不来上位者的威严。」
这番话并未刻意压低,周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不由得打量起这神色淡然的男子,这样微小的差异都能被他捕捉并因此生疑,可不仅是对天机谷少主熟悉那么简单。自信也好,自负也罢,光这份敏锐就足以令人为之惊讶。
看着这个一再给自己带来意外的年轻人,离云波满意的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赏。不可讳言,一开始他只是因为希望儿子能够过得自由而无条件地支援他们,但如今却觉得儿子喜欢的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离傲更是笑开嘴,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起情人狠狠地、响亮地在那双粉唇印上一记吻,高声道:「轻尘,你果然是最好的。」
顾轻尘只是微笑。他最擅长的可是伪装啊,怎么可能看不出真假。
气氛正欢快时,一名浑身浴血的弟子突然奔进来,大声道:「主母,不好了,那些南——啊!」但不等他话说完,一大口污血喷出,人轰然倒地。
刚刚遭受巨大打击的离夫人还没回神,看着自己人在面前倒下,竟愣愣地没有反应。
离傲一怔,「怎么回事?」
顾轻尘飞快地解释,「有人攻入外谷了,似乎是南疆人。你别动,我看一下尸体。」
他边说边拉住想要上前查看情况的情人,从怀中拿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上前检验尸体。
这时秦霖生也走了过来。
尸体被翻了过来,明明刚才还皮肤饱含弹性的年轻人,此刻皮肤已像是失去水分一样发皱,仿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再多看两眼,尸体就成了一个死了很久的老人模样,全身皮肤、肌肉都萎缩、干枯。
「这症状……」秦霖生皱了皱眉,忽然拉着顾轻尘退后,「小心!」他以掌风将围在尸体旁的几人推开,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退开时候一群黑色虫子从尸体破体而出,朝着人群疯狂涌动。
秦霖生眼明手快,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撒下一大把粉末。一沾到粉末,那些虫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瞬间化为一滩绿色的浓汁。
离傲大皱其眉,「这是什么?」
秦霖生沉声解释,「一种蛊虫,我在师父留下的医书上见过,这种蛊虫寄生在活人身上,一炷香的时间内就能大量繁殖,吞噬宿主的生命力,当宿主死亡时就会破体而出,寻找下一个宿主!还好上次为你准备的一些解蛊药还带在身上,不然……」他眉间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哈哈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识得老夫独门蛊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