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凤道:“是陈以勤陈大人,桓王的讲官。你上朝时当见过这个人的。”
第55章 补肾
范安对陈以勤这个人没什么印象,照王明凤来说,这人是桓王的讲官,应该是翰林院学士出身,照理说跟李见碧打不到一处,就算哪天桓王做了太子,这人成了正一品的太子太傅,那也是个官阶高,权力轻的虚职,李见碧犯不着与他有什么牵扯。
这人打哪冒出来,竟然来查李见碧的案子,闲得太慌凑热闹吗?
陈以勤大概是来凑热闹的,但许伯昌肯定不是,这人以前还是内阁次辅的时候,对梁业年唯命是从,这会梁业年虽被贬到史当了侍郎,但不在其位,仍谋其事,满朝上下都觉得他不会在史部呆太久,哪天圣上心情好了,肯定还要再回到内阁掌权的。,内阁几个辅臣都还忌惮着他,路上遇见了还得下马去给这个史部侍郎行礼。许伯昌会来查李见碧的下落,肯定是受了梁业年的指使。
好在他早让白国祁替李见碧做了假案录,许伯昌追查下去最多就只能追到河阳南长府,而府长白国祁已被他一纸从河阳调回京城来了,连斥问的人也找不到一个。范安已能想像得到许伯昌现下一头雾水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解释一番,毕竟当时李见碧流放是自己一手安排布置的,等许伯昌怀疑到自己身上来再辩解就太迟了。
他次日上午办完公事,下午便去求见许伯昌,开门见山地问许大人是不是往刑部去查过李见碧的案录。
大宣三司刑事独立,没有圣上的钦令,任何人无权查阅案录。换做别人这么问,许伯昌一定否认,但范安是梁业年的人,当初梁业年因贪污案入狱,范安力挽狂澜帮了大忙,全朝的人都知道范安对梁大人忠心不二,是梁大人的恩人。
许伯昌觉得他是自己人,便没有隐瞒。“是啊,李见碧流放河阳后梁大人甚为关心,着我去查他的下落。”他请范安落座,吩咐下人去外间泡茶,转过头来道,“但河阳南长府竟然找不出李见碧的分配地,连当时解差的交接书都找不到了,实在令人费解。我这几天想着这事,正想去问你呢,当时这事不是你一手办的吗”
“大人有所不知,当时我写交接案录的时候,怕李见碧的同党追查营救,所以做了份假案录移交给南长府了。”范安道,“你到南长府,别查‘李见碧’这个名字,查‘朱砚’这个名就行了。”
“原来如此……大人思虑倒是周全。”许伯昌道,“可你开始怎么不说呢!”
“这做假录是杀头的大罪,我还到处嚷嚷不成?”范安道,“我当许大人是自己人,才敢告知你,你只告诉梁大人,别人千万别去抖漏了。”
许伯昌道:“这个人自然明白,你放心吧。”
范安道:“那大人就顺着去查吧。李见碧流放河阳已半年了,我也不知现下是什么状况,大人若知晓了,随便也告诉我一声。”他说完起身告辞,说府里还有事,要先走了。
许伯昌送他到门口,还送了他些茶叶。
范安十分清楚,南长府里关于朱砚这个人的记录,最后是注死于平庆采石场,场卫刘协写的报告,许伯昌查下去,最多就到此为止。他巴不得许伯昌能去告诉梁业年,好让这帮人别再纠缠着李见碧的死活了。
许伯昌得到这个消息,也不知有没有再追查下去,范安没听他再起起过此事,风平浪静,好像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宫里的圣上身体仍然抱恙,已经月余不曾上朝,送上去的奏折几天也没有回复。万事暂休,一下空闲了很多。
饱暖思淫欲,人太闲了容易多想,尤其还生着相思病。自上次一别,范安已半月未曾见李见碧了。李见碧就在城西,出了长安街不过百里,近在咫尺,伸手就能够到。范安一颗心蠢蠢欲动,终于某天忍不住,趁着夜色驱马出城往郊西去了。
给范安打马的还是那两个从河阳带回来的马夫,听说范安要去西郊,便知道范安要去见李见碧。这两人并不知道李见碧的身份,只知那人是范安从河阳买回来的奴才,金屋藏娇养在郊西。
起初两人不能明白,买回来的奴才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藏在外面。直到某天一人问起,范安指了指在中庭池边与两个儿子玩耍的白琼玉,说:“一山不容二虎,懂不懂?”
那两人哦了一声:原来家里已经有了个大的,要是再买回来一个小的,定要争宠吵架。大人体贴周到,真是风流才人。
这两人懂得了这一点,嘴巴管得更牢。有时白琼玉守在府门口,抓住这两人训问,说范大人这几天经常深更半夜出去,你们两个跟着,知道是去干什么吗?那两人异口同声说不知道。后来又道:大人朝中多有朋友,家中饮酒做晏,请大人去,大人推辞不过,才去的。
这两人说的话白琼玉一个字也不信,心中思忖着这人该不是去城外那些青楼酒肆里风流去了吧。但白琼玉见识多广,心宽得很:他才不管这人在外头如何风流,只要不领回家来,他就当没看见。
这白琼玉都当没看见了,府里其它的奴才更不会管。
其实范安哪是去风流做乐,他每日入夜驱车出城,一路上那些灯红酒绿的坊市酒楼他看都没看一眼,赶到李见碧的院子都近半夜了。
他每次去手里都拿着夜宵,绿豆银耳白粥什么的,李见碧第一次在半夜里看到他,心下还有些吃惊感动,直到每二次每三次第十次……这人每次都在半夜敲他的门,害得他不能早睡,一来就嘘寒问暖地如同三年没见一般,拉拉扯扯还要与他亲近。
李见碧推开他的凑近来的脸,冷着脸说再这样我以后不给你开门了。范安觉得他不是在说笑,便只能乖乖放开他的手。
有次范安临走前拉住他的手,由感而发道:“李大人,我每日在朝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话不敢多说一句,眼不敢多眨一下。每日只有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最开心,才觉得自己是真活着……”他说到这些话时,不知是不是被自己感动到了,搂住李见碧细细哭了一通。
李见碧被他搂着,抬头看一眼院中高挂的月亮,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两人每日相见,黑白颠倒。李见碧还可以在早上补觉。但范安每日要在官厅办公,十几天下来睡眠不足,眼眶深黑,面色憔悴,身体就要支撑不住了。
白琼玉眼睁睁看着他迅速憔悴下去,给他炖了一锅又一锅的牛鞭,范安问他这东西干什么用的,白琼玉酸溜溜地道:“给大人补肾用呢,大人这几天晚上夜夜出去,日理万机,小心别给榨干了精血。”
范安哦了一声也不辩驳,拿过碗当成补口慢慢啃。
他连吃了三日的牛鞭,时缝盛夏,火气更大。一日半夜,李见碧穿着中衣在房中看书,一手摇着纸扇,一手扯了扯襟口,坐在另一边的范安抬头看了一眼,突然便流了鼻血下来。李见碧二话不说冷了脸,拉起范安的衣襟把他赶出了屋。
李见碧连着几天没再给他开门,范安无法,终于借机静养了几日。他没再吃白琼玉给他炖的牛鞭,只睡了几觉,那脸色就快速好起来了。
宫中的刘熙身体抱恙了月余,似乎要好转的迹像,也开始恢复早朝了。
这一日早朝结束。范安特地去注意了一下陈以勤。这人时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又是桓王的讲官,官阶从三品,以前便在范安身后几列里站着,但范安从未注意过。自从上次王明凤告知这人追查过李兔见碧的案子,范安便对他多了个心眼。
众人退朝后往洪武门走,范安环顾四周,起脚跟了上去。他故意走快了,擦了一下陈以勤的肩膀,回过头来拱手做礼,说哎哟真是对不住了。
陈以勤被他撞个一个踉跄,站稳了抬头看他,见是范安,忙噙了浅笑,拱手还礼道:“原来是范大人。”又道,“如此匆忙,是有急事么。”
声音轻缓深沉,少有起伏,说起话来透着一股天生的疏冷。范安抬眼打量陈以勤,这人他脸上挂着浅笑,但眸色神情都如磐石深井般冷淡平静,丝毫不能生出亲近之感。
范安笑呵呵道:“没有,我这几日公事繁重,睡得不好,大概是老了,眼睛不好使,走得快竟没注意到你。”他拍了拍陈以勤的胳臂,说陈大人见谅啊。
陈以勤脸上的浅笑不动,道不敢。说着起步慢慢往洪武门走了过去。范安自然而然眼上了他的脚步。
“范大人这几日刚刚在外地察回来吧。”陈以勤看他走上来,边走边道,“我从旁人那听说了,大人去了余干县,千里迢迢,可有什么收获吗。”
“并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范安道,“倒是听说最近翰林院在重做编修实录,陈大人应当挺忙吧?”
“不忙。”陈以勤道:“对了,下月中旬是家父四十大寿,范大人到时可要来捧个场?”
范安愣了一愣,他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这人有家父是哪个,嘴里忙应道:“一定一定。”
自范安上任以来,第一次与陈认勤说话,两人官职没有一点交集,客套话来去几句后,马上就无话可说了。出了洪武门,相互拱手告辞,范安注意到他脸上浅笑依然,好像动都不曾动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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