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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楚云暮)



拓跋圭自封疆复国以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此刻却因一人而落至内忧外患。他恨任臻无情,也恨任臻多情,到头来求而不得,相逢成仇——这自非他要的执念之果!便不免也有些灰了心肠,他强迫自己全副精神去应付咄咄逼人的燕凉联军,数日以来忙着调兵遣将连看也故意不去看任臻一眼。谁知就在他即将御驾亲征,出城迎敌的前一日,亲兵慌忙来报——内苑关押的那位“贵人”忽然失踪了。

拓跋圭惊地拍案而起,哪还顾得上军务战备,慌忙赶回府中,果见室内一片狼藉:一双打开的手镣躺在原地,脚铐倒是连着小半截断链不翼而飞。而一个负责看守的侍卫胸口插着自己的佩刀,倒地暴毙。原来他这些天从来都是假装配合,又不知用什么手段哄这侍卫替他开了手镣!拓跋圭气地睚眦欲裂,下令封锁整个宅院,掘地三尺地搜查——忙乱整整一日,发现了三条逃生暗道,并且马厩中少了一匹骏马,循着蹄迹,似向西而去。

拓跋圭狠狠地甩了如梦初醒的长孙肥一巴掌,怒吼道:“你镇守平阳一年多,连住的太守府里有密道都不知道!废物!”崔浩见拓跋圭已经气到失常,连开国老臣的面子都不给了,忙劝了一句:“皇上,这侍卫血仍未冷,可见慕容冲绝未走远,更出不了城,下令全城戒严,细细搜捕,为时未晚。 ”拓跋圭厉声道:“还不去办!”

整个平阳登时沸反盈天地乱成一团,所有士兵皆不得眠,全城搜捕,更有大量兵力抽调往城西梧桐林去,一名千夫长带领手下扫荡许久也毫无成果,便烦躁地抱怨道:“出城决战在即,这大半夜的搞什么幺蛾子!”

另一人道:“听说是跑了个重要的俘虏,皇上还派了好几千人去城西搜捕,将那一大片梧桐林团团围住——那一片树海遮天蔽日的,他们更是好找!”

身后一个盔歪甲斜的士兵拖着脚步慢吞吞地边听边跟,冷不防被人踢了一脚:“给我警醒一点!他吗的游魂啊?!”士兵揉了揉眼睛,赶紧点头哈腰地一瘸一拐地走开——无他,为了掩盖靴中脚铐的声响,正是众人遍寻不果的任臻。

他循道逃出后知道自己绝走不远,便故意偷了一匹马指使它向西奔逃,自己则又潜回军营,杀了一个魏兵,李代桃僵混了进来——除了军营,这城里任何一处都绝难藏匿。果然事发之后,三军得了急令,明火执仗地全城搜捕,建制乱成一团,他便更不显眼了。只待次日拓跋圭出城迎战,自己再想办法逃出城去——一想到慕容永与苻坚或许就在数十里外的战场之上,任臻心中便是一定,似乎连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都一并忘却了。他知道那二人追到此处是何等艰辛不易、破釜沉舟,所以就更不能让拓跋圭有朝一日有机会用他来要挟联军。

天翻鱼白之际士兵们徒劳无功,乱哄哄地回营报道。任臻低着头,东躲西藏地混在人群中,听着将官士卒们叫苦连天地抱怨今天彻夜未眠也照常出征之事。任臻微松一口气:果然是拓跋圭,无论如何,他永远审时度势,理智重于情感——若不趁联军疲敝,立足未稳之际主动出击,立即展开主力决战,那北魏军队连最后一点优势都将丧失,岂会为了区区一个他留在城内?

当然自己脚上仍有脚铐,奔逃不便,还是得找个机会除了才是。任臻恐出意外,还是等拓跋圭的大纛帅旗出城,大军陆续开拔之后,才趁乱又杀了一名奔走传令的魏兵,夺了他的战马,驰到一家昨夜已踩过点的不起眼的小铁铺,冲进去将刀架上铁匠的脖子,抬腿一跨,凶神恶煞地低喝道:“立即帮我开了这脚镣!”

铁匠吓地浑身乱颤,连连作揖:“军爷饶命!小的遵令!”

拓跋圭所用的镣铐乃精钢所筑,除非有钥否则极难断开,任臻一面盯着铁匠满身大汗地低头摆弄一面耳听八方警戒着外界环境——依旧是兵荒马乱,人声马嘶不绝于。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听咔哒一声,脚镣松落,铁匠浑身乏力地放下手,整张脸都急地涨红了,任臻转了转脚腕,将刀收回刚说了个你字,那铁匠便忙不迭连滚带爬地向外逃去,谁知方出门口便忽然一声惨叫,而后再无声息。

任臻一僵,整个人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抽了精光。

不用低头都能听见自己几乎擂破胸腔的狂烈心跳,他狠狠地闭了闭眼,方才略微止住手脚不自觉的轻颤。

任臻缓缓转身,便见柴门之外,层层围满了披坚执锐的魏兵,俱是张弓搭箭,无声无息地对准了他。

拓跋圭站在阵前,一身戎装铁甲,在烈日骄阳下漾出一层明晃晃的锋芒,正微昂着头,面无表情地与他两两相望。


149、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根本没有出城迎战,只为引我出现。”

“你已料知我的疑兵之计。”

“你早就在城内各个铁铺里埋下眼线。”

“我了解你远比你了解我深。”拓跋圭轻声细语地道,“你还在此,我怎会走?纵使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又如何?谁也不能从我手中再夺走你。”

烈焰炙烤下一滴汗珠滑进眼睫,任臻绝望地闭了闭眼:“你这。。。疯子。”

拓跋圭缓缓地迈步走向他:“我没疯,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步我都不后悔。”若非当年孤注一掷造了反,他依旧只是他身边一条狗,便是极尽讨好极尽效忠,至多也只能分享他片刻的感情,他不屑要!

任臻嗖地一声拔出刀来,举向拓跋圭,厉声道:“千古败者唯一死,我绝不为你禁脔!”

“你舍不得。”拓跋圭果然停下脚步,嘲道,“你舍不得你那些小情儿,也舍不得放弃复仇。”

话音刚落,他身形丕动,一招来回便已空手夺刃,将人制服,居高临下道:“我说过,绑着你,不肯与你动手,不过是怕伤了你。”

任臻单膝点地,新伤旧患之下汗出如浆,他强忍着分筋错骨的剧痛,抬头怒瞪:“我最后悔的就是十二年前未央宫内没有一刀杀了你!”

拓跋圭眸色一闪,还未说话忽闻街巷上有马奔驰,转眼间传令兵已滚鞍下马,跪在皇帝面前惊惶禀道:“陛下,长孙将军败了!我军已经撤退,燕凉联军大举追击,请陛下接应支援!”这话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军将一阵哗然——长孙肥带着北魏精锐铁骑主动出击,竟然不到半日就不敌溃退!

“皇上!这下当如何是好?”

“皇上!请速点兵,是战是撤,当有定夺!”

拓跋圭没有慌乱,没有异动,只是如石雕木塑一般站在原地,看着任臻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喜色,眼中的狂风暴雨再难压抑:“你觉得他们能救你?”他忽然狂笑一声,俯□去,在他耳边凶狠地道:“我拓跋圭生平百八十战未尝败绩,此役,却为你而败,说不得,只能借你一用了。”

下一瞬间,拓跋圭忽然攥起他的手腕,右手起落,刀光一闪,血如泉涌——三截断指赫然掉落在血泊之中!

任臻不能置信地望向自己鲜血淋漓的残缺右手——走马鲜卑的大燕皇帝,从此再握不了长枪上不得战场!他气苦愤懑到了极点,忍不住伏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拓跋圭阴冷冷地俯视着他,语气森然地道:“你逃一次我便废你一手,任臻,你尽可以再试试!”

慕容永匆匆入帐,对苻坚道:“为何扎营?今日初战告捷,为何不趁胜直下平阳!他就在城里!”

苻坚背对着他正在卸甲,四十好几的人了依旧肌肉贲张体魄雄健,望之伟岸。他草草处理了肩胛擦伤,才拉上衣襟转过身来,浓烈眉宇间隐含着沧桑疲惫:“拓跋圭也在。若是逼的狗急跳墙,魏军撤离平阳,你我要这空城何用?最好的解决之道是围城缺一,逼拓跋圭坐下来和我们谈判。”

慕容永颓然地坐下,狠狠地搓了搓脸,他自然知道苻坚说的有理,然而这几个月来抛下所有不惜一切地打这场仗,至今未救出人来,无论是心急如焚的他还是中枢空虚的帝国都已是快撑不下去了。

一时二人俱是无话,直到军营外一阵喧哗,亲兵报入:“魏军遣使!”

苻坚与慕容永齐齐站起,心中皆为一震,慕容永忙道:“带上来!”

他们都奢望来的是求和书,然而看见使者手中的那一只小小的木匣,两个人全都沉默了。苻坚定了定神,上前打开——三截断指,触目惊心。

慕容永肝胆俱裂,抽出佩刀直接抹向那魏使的脖子,狰狞道:“拓跋圭!”

那魏人自知有去无回,倒也不惧,昂头道:“敝国肯请二位退兵,如若不然,明日贵国陛下定缚在城楼之上,与平阳同为齑粉。”慕容永不待说完,已是将其一刀封喉。他惶然地望着地上的尸体,转向苻坚,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这会不会是那厮的诡计。。。是,是假的?”毕竟他们都知道拓跋圭对任臻的那点企图。

苻坚合上木匣,缓缓握紧,面色阴沉地仿佛十殿阎罗:“撤军——拓跋圭这疯子,是来真的。”他们尽可以在战场上占尽先机,却到底算错了人心——又或许拓跋圭,从来不能以常人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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