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跋亦忧道:“他想与盛乐城里的贺兰隽内外夹击,逼退我军?”
慕容垂缓缓摇头:“他。。。不是为解盛乐之围而来,而是冲平城而去。”冯跋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他们攻下平城之后并未分兵驻守,为求进军速度,连粮草辎重都不带就赶来盛乐,拓跋珪夺回不难,届时他便可以以逸待劳,占据平城一带封锁燕军的退路,就算他们攻破了空城盛乐也闯不过拓跋珪的防线回到中山!而拓跋珪只要待中路的主力部队打退慕容麟赶来会师之后,三军齐发,缩紧包围,便可聚歼孤军在外弹尽粮绝的慕容垂!
好一招置诸死地而后生的绝境反击!冯跋思前想后,也出了一身白毛汗,登时求救似地望向慕容垂:“皇上。。。我们。。。当如何应对?”
慕容垂双目通红,一字一句地道:“在战局未溃之前,退兵。”
“皇上!”冯跋急了,一把跪下,劝道:“盛乐就在眼前,贺兰隽撑不了多久了,此役胜利在望啊!”
一场战役的胜败整能与整个战局的得失相提并论?!慕容垂剜了冯跋一眼,忽然有一丝暗红自唇隙溢出,触目而惊心:“传朕旨意——退、兵!”
副将当即领命奔走,徒留冯跋跪在慕容垂的面前,这暮年帝王转动着昏暗的眼珠,带着力不从心的愤恨:“若朕年轻二十年,何惧与之血战一场!”
二十年前,他还是苻坚最器重的大将,待天王一声令下,便可旌旗十万斩阎罗——然而如今呢?他复国功成,龙登九五,却已垂垂老矣,患得患失。世人谓他不败,那不过是因为如今的他一人身系后燕国祚,不敢败,也败不起。
人之一世,争有如白驹过隙,是非成败转头空。
盛乐残破的城门带着凝滞的沉音缓缓地打开,贺兰隽形容枯槁双眼泛黑、战袍之上血迹斑斑,踏着一地残尸红水他策马驰出,在刚刚到达的援军前勒马站定。
为首的将领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贺兰将军怎么会弄地如此狼狈?”
“盛乐全城苦战,死伤十之□,自然比不得沮渠‘将军’如此光鲜。”
昔日的张掖公,北凉的掌权者哈哈一笑,反复听不出贺兰隽话中的讽意——或许他听出来了却也不在意,反正世人皆说他寡义廉耻天性凉薄,那他又何必在意世人的评价?沮渠蒙逊得意洋洋地道:“拓跋珪尚未到达云中,若非我施计相援,只怕你全军上下连同这‘代国故都’都已被慕容垂碾为齑粉了!”
慕容垂只怕退回中山后才会知道拓跋珪其实还在漠南与慕容麟交战,却已是失了战机、悔之晚矣了!当日打着拓跋珪旗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黄河东岸佯装要进军平城的乃是他沮渠蒙逊——竟然当真就惊走了生怕全军覆没的慕容垂,退兵回撤,从而解了盛乐之危。他舔了舔唇,哼了一声:“慕容垂老了!又或者天下英雄无论谁当了皇帝,都不敢再做亡命之徒。”
这一点,倒是没人比沮渠蒙逊更适合诠释了,当初他将自己的亲儿子,北凉国的幼主推出去挡住西凉军队的铁蹄,自己则趁乱别路逃遁,谁知半路上又遭遇拓跋珪的拦截,沮渠蒙逊眼见打不过又逃不掉,于是二话不说,降了——从此之后他便一直被拓跋珪留在军中,隐匿至今。或许,也正因为他极度惜命,才能将慕容垂此时此刻的心境想法,猜测地这般通透。贺兰隽对这个反复无常没心没肺的降将一直心有芥蒂,却不得不承认沮渠蒙逊果然奸狡,竟当真诈兵逼退了来势汹汹的慕容垂!但他嘴里依旧冷冷地道:“大帅在黄河以南的宣武郡设镇置兵,又以你为将统领五千精兵,就是为了遥控并州与云中二地,若有万一,骑兵朝发夕至,立刻便可从侧翼策动支援,这是大帅英明神武、未雨绸缪——更何况你投营多年,难道不该有所建树?”
拓跋珪眼中精光微闪,面上却还是没皮没脸地嘻嘻一笑:“是呀~承蒙他还看的起我,我自然该好好表现一番~不如,再让慕容垂回来,咱们和他明刀明枪地干一场?”
慕容垂当然没有回来,因为五日之后,拓跋珪便击溃慕容麟,率领大军回到盛乐。贺兰隽带领着仅剩的百名残兵剩勇出城郊迎,只喊了一声:“大帅——”便双目含泪,跪倒在地。
拓跋珪虽是代国末代王子,拓跋鲜卑头领,却不许人叫他可汗、单于,时至今日,他还是西燕皇帝亲封的骠骑大将军。
他望了一眼残破不堪的城楼和支离破碎的城墙,城外更是白骨盈野、血流漂橹,不少随军出征的将士家属都在这场惨烈的战争中尸骨无存,打惯了胜战的拓跋军中弥漫起低落悲怆的情绪。拓跋珪在马上低下头去,漠然地对贺兰隽等人说了一句话:“我拓跋珪定要后燕军民血债血偿!”
贺兰隽闻言一愣,尚未及详思其意,拓跋珪便道挺直了背,扬鞭策马,呼啸而去:“立即上奏朝廷,我军将不日出征,与后燕决一死战!”
随着这句铿锵有力的话一字一字地砸在硝烟未散的千里赤地之上,北中国对峙多年的两个慕容燕国之间,终于爆发了最后的决战。
注1:刘显其实是匈奴独孤部的单于,他的女儿的确嫁给了拓跋珪;刘卫辰是匈奴铁弗部的单于,他的儿子刘勃勃后来改了名,就是大名鼎鼎的赫连勃勃。他俩先后败亡于拓跋珪。历史上本无刘部匈奴,只是自八王之乱前赵刘曜立国之后,匈奴豪强多爱冠以刘姓,所以这边将两位刘先生合二为一,好理解点。
132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姚嵩啪地一声将奏章扣在案上,怒道:“拓跋珪越来越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他区区一个藩镇居然敢先斩后奏,率先向整个后燕国挑战!”
任臻自然知道姚嵩为何不快——慕容永的兵马还在秦岭西南的巴山蜀水未及撤回——这可是西燕帝国的精锐主力。而拓跋珪为报家园被毁之仇胆敢悍然宣战,就意味着经过这么些年的不断扩张四处征伐,他手中的总兵力几乎可以与整个燕国分庭抗礼了。虽说当年拓跋珪入京请罪,任臻调他镇守北疆,防备后燕,实际上已是默许他割据草原恢复故国了,但一直矢志横扫六合天下一统的姚嵩怎会甘心咽下这口气?
“如今。。。拓跋军已成了与后燕决战的主力部队了。”任臻叹了口气,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调慕容永的骄骑军速回关中。只怕慕容垂不会只出一路兵马应付拓跋珪,须防他进军关中。”
“你还是要支持拓跋珪提早打这一场生死之战。”姚嵩横了他一眼,任臻苦笑道:“两燕之战迟早爆发,而且不能同五年前一样靡费军饷草草了事,我总不能对自己人袖手旁观吧?而且现在就算我们退,慕容垂只怕也不肯退了。”
姚嵩冷冷一哼,也知道任臻所言非虚,后燕外交失败就一直厉兵秣马积极备战,谁都没有报一丝和平共处的妄想——两个慕容,只能有一个嫡传正朔。他忽然扫了任臻一眼道:“战事一起,按照盟约,东晋也须派兵过江北上,进攻后燕在河南的领土,届时那位‘言公子’想必可以离开建康这是非之地,重掌兵权了吧?”
任臻尴尬地一笑,其实他一回长安就立即派遣使者前往东晋,名义是追究乌衣营统领将军庾楷对燕使狂妄不敬之过。事已至此人去巢空,司马元显无奈之下也不想川蜀再出什么乱子而影响他“收复失地恢复帝室”的掣天大功,果然不敢得罪西燕,便只得将庾楷问罪贬官,连带着谢玄与其他明刀明枪公然对抗的罪名都一下子变成了维护两国邦交的无奈之举,先前几乎等同聚众叛国的罪名一下子消弭无形。只剩下一桩符宏投毒之事却被司马元显死咬不放,就连苏醒过来的安帝在王皇后的陪同下亲自向司马元显求情,却也被司马元显以谢玄“举荐符宏入宫伴驾在先,看管不力致人逃脱在后”为由一概驳回,硬是将人牵连在内,扣在建康不放。
在建康混了那么久,任臻可知道司马元显那点龌龌龊龊的破心思了,原本还觉得这样也好,司马元显再为争权也不至对谢玄下狠手;如今怎么想怎么不待见,司马元显那帮工于心计没有下限的,难保不会对人使出什么腌臜手段来。如今若是战火重燃,谢玄势必要回镇京口指挥北府的,不就可以顺势脱离虎口了?
他此时满心里只望谢玄不要再因当初救他而被连累至今,倒真没什么旁的念头,此刻见姚嵩眼神中带着七分戏谑三分气恼,心里一动,忽然伸手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抱了个稳稳当当:“帮咱们打慕容垂,不让谢玄出马,难道让司马郎君自个儿上场?他打战选将跟都选妃似的,他愿意我还不不愿意呢~”姚嵩扑哧一笑,随即见任臻正深深地望着他,不由羞恼地反手一推,意欲挣脱,嘴里道:“你能强他几分?还不放手~”
谁知任臻铁钳似地就不松手,箍地紧紧地,还是一个劲儿地痴痴看他,末了忽然低声道:“子峻,我知你先前是真地恼我,只是强忍着不说,我看的出来你心里不好受——你身子不好,有什么心事千万别闷着,就是气我骂我揍我都使得,就是别怄坏了自己。”姚嵩愣了一下,没想到任臻会主动提起这茬儿。任臻则低下头来,抵上他光洁的额头,呼吸交缠,休戚与共:“子峻,任臻是个大混蛋,从来只会惹你生气,你可还愿意爱这混蛋一生一世?”姚嵩垂下眼睑,蝶翅一般的睫毛扫过任臻的鼻梁,他低咳一声,忽而抬手在任臻肩上重重一捶,任臻一声闷哼,还是生生受了,当他再度扬起手来之时,却被任臻一把攥住,拢在手心反复摩梭,姚嵩抬起头,却正好迎上他压下的双唇,如一张天罗地网严严实实地覆下,他已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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