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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楚云暮)


  他喘息不已地瞪着并不比他年长几岁却已气势逼人的拓跋珪:“我那夜不过看你有趣玩玩而已,你莫要欺人太甚!”
  拓跋珪陡然安静下来,沉默地望着他执于手中的龙鳞匕,不言不语,唯一双眼中幽暗如晦,似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二人僵持许久,久到慕容熙都暗自有几分胆战心惊,生怕自己真惹怒了这个阴晴不定的凶煞,拓跋珪却缓缓地朝他伸过手来,平静地道:“还我。”
  慕容熙微微一僵,为了他此刻的一反常态。拓跋珪见势握住他的手,更加放柔了声音道:“你是千金之子,为何总爱动刀动枪的?脾气也忒爆了些~”轻轻巧巧地抽走了他手中的匕首,但见刀光剑影咻然一过,匕首已经归鞘,被珍而重之地重新纳入怀中。
  这匕首有这般重要?慕容熙还不及细思缘由,拓跋珪便又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长生,难道你。。。当真不愿意吗?”
  一贯荒唐身经百战的慕容熙竟然因这一句话而在白皙的脸颊上氤起了一片嫣红——他小字长生,中山城中唯有父母亲族以此名唤之,不料这拓跋珪平日说话冰冷简洁不假颜色,然则此刻沙哑低声地唤着他这名儿,却带着一股致命的□意味。
  拓跋珪的唇边勾起一丝暧昧却冰冷的笑意,伸手扶住他的脖子向旁一侧,现出他迷恋不已的侧脸,摩梭片刻,忽然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滚烫的气息系数扑在他敏感的脖颈内侧:“真忘了那一夜?你在床上推倒我~说让你自己动。。。”慕容熙闷闷地惊喘一声,不由自主地攥住了拓跋珪强劲有力的手腕。
  拓跋珪张开双臂,将他牢牢地禁锢于怀,随手一挥床帐垂下,掩去一室春光。
  次日一早,便有一架青布马车自掖庭偏门悄莫声息地驰入未央宫,直往金华殿而去——任臻自还京回銮后,便将寝宫从原本的凤凰殿迁回了天王苻坚曾居的后宫主殿金华殿,宫中经年建设,虽还及不上前秦当年的建元盛世的规模,却早比燕军初入长安,悍将段随韩延祸乱宫闱之景要欣荣许多了。
  拓跋珪率先跳下马车,抬头打量着阔别两年的未央宫景。他并未着正式朝服,长身玉立地着一套暗纹玄黑武袍,止在腰间以玉带一束,双目生辉、顾盼凛然,更显得风神如玉而英武无匹。
  金华殿外伺候着的内侍总管乃是什翼珪在任禁军统领之时就在宫中相熟的了,见终于来人便赶忙迎了上来,笑模笑样地刚行了个礼,拓跋珪便一把扶住了,浅笑道:“中贵人免礼。”
  内侍总管忙惊乍似地连连摆手:“大将军折煞奴婢了!”当年长安为官,拓跋珪是四品中郎将对他一个内宫常侍称兄道弟便罢了,如今他挟胜而归,又官拜正二品安东大将军,与那已经辞将而去的武神杨定一字并肩了。即便他刚刚因勤勉而升了黄门郎,却万万担不起拓跋珪尊称一句“中贵人”。
  拓跋珪不甚在意地笑了一笑——他的皇帝素来不喜阉寺妇人环绕身侧,身边仅剩几个宦官俱是贴身伺候合意可信之辈,那重要性可想而知。但自东汉以来,宦官名声不佳,朝中总有那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一干权贵重臣,对这些内侍不屑一顾,话都懒得多半句,遑论给个笑脸。“还请中贵人为本将通传。”
  内侍总管笑呵呵地哈着腰道:“皇上早说了,若是将军来,便不必通传,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之荣,直接进殿即可。”偷眼看了拓跋珪一下,脸上层层漾起的笑褶如多瓣菊一般,“就连上将军都还无此特权,将军前程不可限量哪~”
  拓跋珪想到了此刻就在宫内之人,不由地浮出一丝真心的笑容来:“那要多谢中贵人美言了。”说罢便欲回到马车边,将里面的人带出,却冷不防被内侍总管拦下,忙道:“皇上只传将军一人入内。”拓跋珪愣了一愣,任臻御笔亲书命他亲自将慕容熙押送回京,沿途务必小心,怎好不容易将人全须全羽带进宫里了,却又不见?
  他一面纳闷,一面毫不犹豫地抬脚走了,车驾内的慕容熙被闷地久了正不耐着想要找人发火,谁知会被孤零零地被晾在原地,他刚刚掀开帘子探出头来,率先见到的便是那一脸褶子的内侍总管正不阴不阳地盯着他,刚欲大怒,殿侧忽然奔出数名虎贲营侍卫,连人带车团团围住。
  拓跋珪哪理会他这些。他本是大步流星地踏步而入,然穿房过室他就越发地滞缓了脚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转过最后一道影壁,他终于看见了他。拓跋珪自被任臻选中跟在他身边起,便从未承受过长时间的离别。如今阔别数月,却见他还是没甚坐像地曲膝盘腿坐在那张金碧龙床之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握之卷,唇边依旧噙着一丝痞气似的笑意。
  就这么个熟悉而粗豪的坐姿,拓跋珪却一下找回了曾经的感觉——他还是他,一点没变。
  似有所感,任臻抬起头来,与拓跋珪四目相对,直直地打了个照面。
  “什翼珪!”任臻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忙不迭地一招手,还如往常一般随口喝道,“小崽子,过来!”
  拓跋珪丝毫不以为杵,顺从地走到他身前,缓缓跪下:“参加皇上。”
  任臻不耐地拂了拂手,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胸膛,又偏着头打量半晌,忽道:“三月不见,你好似又长大了点。”
  拓跋珪一脸黑线——多年军旅他早已沧桑,这世上怕也只有任臻一人会拿这种哄衍小孩似的方式与他说话。任臻却浑不在意,又道:“潼关那战你打地甚好,从此声名鹊起天下皆知——我早说了,你一定行的。”
  拓跋珪摸出一直随身佩戴的龙鳞匕,轻声道:“是皇上王道加身,佑我武运昌隆。”
  任臻哈哈一笑,此番他本有意收回象征天子信物的龙鳞匕,但听了这话,便也不能开口了。
  拓跋珪却忽然双手分开,撑在那张美轮美奂雕龙画凤的床沿上,莫名其妙地转了话题:“皇上当年刚刚入主未央宫时,便厌此奢靡之物故而命人拆搬出去,如今为何又将这床修葺好了再搬回来?”
  任臻并未将传国玉玺一事告之,此刻便顾左右而言他道:“如今不比原来草头大王了,一举一动皆有礼法可循,偏殿里窝一辈子不也有失体统?”
  拓跋珪却猜是因为那虽离尤存的苻坚,他那多情皇帝忘不了他罢了,心下隐隐约约地一阵恻然。知道任臻不欲再说,便顺势将话题引开:“那个人已经押送到了,如今就在殿外,皇上可要传召他?”任臻奇道:“朕日理万机,哪里耐烦亲自召见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无名之辈?”
  拓跋珪与任臻多年的默契,立即便了然了任臻的真意——后燕皇帝慕容垂派太子慕容宝“出使”长安,显是目的不纯,却又对慕容熙落入他们手中之事只字未提,显是不愿这么快就先输一筹,示弱于人。
  任臻正因节气而犯春困,不由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道:“他们既然还藏着掖着不愿谈判,那就先撂一撂那个宝贝王爷——我又不是开贵族幼儿园的,没理由还要锦衣玉食地白给别人养儿子去呀?!”
  “放我出去!你们这帮下作的阉奴!”慕容熙猛力拍门疾呼,却依旧无人应答,他又大力地踹了几下紧锁的房门,只抖落了些许浮灰。慕容熙挫败极了地重新坐下——他作为阶下囚却从未想到自己会受如此冷遇,原本还在想着要是见到他那个名义上的“堂兄”要如何与之周旋呢,谁承想还未照面便被一群宫人扣压在掖庭斗室之内,半天没人理睬。
  中午时分还是有人来送饭食,慕容熙心头暗怒,将饭菜全给砸了,那宫人倒也不恼不怒,谦恭顺从地收拾好了地上的一片狼藉方才退下,之后的一天里却再也没人给他送过吃食。慕容熙这辈子何曾受过饿?次日入夜已是饿的奄奄一息,正行尸走肉般地瘫在床上,忽闻门外开锁之声,便情不自禁地挣扎起身,探头看去。
  来者果然是拓跋珪,他将一盘吃食放在桌案之上,方才走前几步,掀起帘幕俯身看着双目无神的慕容熙,一摇头道:“早与你说过,此地不比中山,莫要再使小性儿。”
  慕容熙咬牙切齿道:“拓跋珪!你们真的不怕得罪我父皇!”
  拓跋珪一扯嘴角,自鼻中哼出一声冷笑来:“你父皇自始自终都没提过他的爱子被俘之事,寻常战俘能得一日三餐已属不易了,你要我们皇上怎么优待你?慕容熙,你当日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地要随军参战,就没想过一朝战败的后果么?”
  慕容熙被他这么一番教训,立时羞愤地扭过脸去——他当日到了蒲坂,只当对岸潼关的守将是个籍籍无名之辈,这才不顾翟斌的反对劝阻强行随军出战,意欲拿个头功,让中山城中的一干皇族子弟刮目相看。谁知功未立成,人倒被俘,真真是个奇耻大辱——难道他那父皇就因此而弃他于不顾了?
  拓跋珪起身端来吃食,亲自喂进他的嘴里,慕容熙本欲拒绝以示气节,无奈肚子应景地开始狂叫,怎么也装不下去了,只得顺从地张开嘴咽下,耳中听他低声道:“长生,我今夜是偷偷来的,在这长安城里你已非后燕王爷,若再逞强出头,只怕小命不保。须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慕容熙一直仰视着这个累他成阶下之囚的男人,反常地没有出言反驳。直到拓跋珪默默地喂完了整盘,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他才忽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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