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太子入秦为质,原本应该是一件并不太光彩的事情,想当年嬴政的父王异人在赵国为质,处处遭人白眼,后来嬴政与吕不韦一同回过秦国,却将嬴政母子丢在了赵国,而嬴政幼年在赵国所遭遇的种种,也导致了他对赵国的仇恨。
可对于燕丹来说,他对自己曾经在赵国为质的那段经历倒不怎么厌恶,因为正是在赵国为质的那段日子里,他才认识了嬴政,从那之后,燕丹便对嬴政无法忘怀。
此次入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合了燕丹的心意,哪怕无法和自己喜欢的在一起,能与他经常相见,也是好的。
但燕丹没有想到是是,自己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咸阳,嬴政不但没有来将他,就连本该有的接见仪式都没有,只是将他与随从一起丢在了驿馆,不管不问。
遭到这样无礼的对待,不要说燕丹,就连他的随从都看不下去了,小声的抱怨道:
“不愧是虎狼之国,就连这点礼数都没有。”
他这话说的虽然不大,却足以让的秦国几个卫兵听见,几个卫兵正准备上去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随从一顿,却听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退下,不得对燕丹殿下无礼。”
卫兵只得怏怏退下。
李斯见燕丹,比起那时在燕国的一袭红衣艳丽无双相比,风尘仆仆的燕丹虽然有些憔悴,却又带着几分脆弱之美。
如斯美人近在眼前,李斯不由叹息,要论长相,自己根本不及燕丹,为何嬴政偏偏对燕丹不屑一顾,而对自己……
李斯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燕丹也已经认出了李斯,他有些诧异的对着李斯喊道。
“先生!你,你果真在秦国?”
而李斯却只能装作不认识燕丹,冷冷的说道:
“太子殿下,在下是秦国客卿李斯。”
“先生,你,不认识燕丹了吗?"
“殿下恕罪,在下曾经中过毒,有些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燕丹更加诧异了,他张了张口,像是有什么话想要问李斯,可李斯却已经打断道:
“殿下的住处在下已经安排好了,请殿下随我来。”话刚说完,李斯便意味深长的朝燕丹使了一个眼色。
就算燕丹再傻,自然也知道李斯的意思,他赶忙将已经到嘴边的话话生生咽了回去,跟李斯一同进了等候在驿馆外的马车。
原本,驾车的是李斯带来的随从,可等到燕丹上车,驾车的自然就变成了燕丹的随从,那位随从也只得到了另外一辆车上。
这样一来,那样马车之上,便只有燕丹,李斯和那位驾车的随从三人了。
与李斯一同坐在马车之上,望着车外陌生的咸阳街道,燕丹有些忧郁的自言自语道:
“他就连见都不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不是以国君的身份,而是以昔日好友的身份。”
听见了燕丹的自言自语,李斯叹了口气,低声道:
“殿下,你怎么就忘记我当时所说的话,还是入秦来了?”
燕丹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了过来,无比吃惊的朝着李斯问道:
“先生,你,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那都是避人耳目的。”
“避人耳目?避谁的耳目?”
燕丹先是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随即,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先生是说……阿政?”
李斯点了点头,他警觉的朝四周看看,低声问道:
“殿下带来的人可靠吗?”
燕丹虽然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但也隐约感觉到这是对李斯来说很是关键,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燕丹肯定的回答,李斯这才将自己失去记忆后来到秦国,嬴政欺骗自己的事情告诉了燕丹,考虑到燕丹一直对嬴政心存爱慕,他并没有告诉燕丹他与嬴政之间的另一层关系。
待到李斯说完,燕丹这才恍然大悟,小声揣测道:
“所以,先生现在是准备离开秦国?”
李斯无奈叹息道:“离开秦国,哪有那么容易,当年商君要是可以离开秦国,也不至于落得车裂而死的下场了,更不用说是我了。"
“那,先生现在准备怎么做?”
终于听见了燕丹这话了,李斯对着燕丹弯腰恳求道:
“我想让殿下助我离开秦国。”
见李斯竟然对自己施此大礼,燕丹赶忙将李斯扶起。
“先生快快请起!如果是燕丹能做到的,我一定倾尽全力。”说到这里,燕丹稍稍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黯然:“燕丹现在只是秦国的一名质子,又有何能耐能够帮助先生呢?”
“殿下无需着急,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时机成熟。”
86
转眼间,时间便已经到了秦王政九年,嬴政即将加冠亲政了,而实际上,从几年前成蟜叛乱失败开始,无论是宗室还是相国吕不韦,都已经多多少少将手中部分的权力交还到嬴政的手中,只不过这次的加冠亲政大典之后,嬴政就会真正的站在天下人的眼前,成为秦国真正的王。
依据祖制,嬴政要先在太庙沐浴斋戒三天,祭天祭祖,随后才能在秦国旧都雍城举行冠礼。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在嬴政前往太庙的前一天,他却突然来到了李斯的府邸。
对于嬴政的到来,李斯并没有觉得措手不及,实际上,是好几个月之前,嬴政其实就已经单独召见过他一次。
成蟜之乱后,虽然李斯虽然还像从前那样,兢兢业业的为秦国谋事,可嬴政却也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就如同李斯之前所说的那样了。
有意无意的,李斯在避免与他单独见面,就算嬴政招李斯进宫议事,他也坚决恪守着君臣之礼,就像之前他所说的那样——
“阿政,这是最后一次了。”
嬴政也终于知道,李斯的那句话到底是有多么认真了。
那日,嬴政是在咸阳宫中的寝殿召见李斯的,李斯到了之后,却只是站在原地恭敬行礼,并未入座,看着站着笔直的李斯,嬴政心里不由有些气恼。
如果自己真的想要对李斯做些什么的话,他这样就可以阻止自己了吗?自己忍耐了这么久,不过是不想强逼李斯而已。
心里这般想着,嬴政忍住心中的怒气,长身而起,走到了李斯身边,将手中的玉璧放在李斯眼前,问道:
“客卿可知,这是何物?”
或许是因为想让李斯看的更加清楚,嬴政与他离得很近,李斯微微抬眼,首先看见的不是嬴政手中的玉璧,而是嬴政的脸庞。
几年的时光就如同刻刀般,将那个俊美少年脸上的稚气磨去,留下的却是坚毅的棱角,如今的嬴政跟几年前相比,不但个头长了不少,眉宇之间也越发可见凌厉的王者之气。
“先生见多识广,难道认不出这块玉璧吗?”
李斯正望着嬴政的脸发愣,嬴政的一句话让他猛然回过神来,他赶忙将目光转向嬴政手中的那块玉璧。
嬴政手中的那块玉璧通体色绿如蓝,毫无瑕疵,细看之下,似乎还有五光十色在其间流转,而就在李斯第一眼看见那块玉璧的时候,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这是和氏璧。”
嬴政有些诧异的挑眉,说道:“先生既然知道这是和氏璧,自然也知道关于这和氏璧的故事吧。”
李斯点了点头,和氏璧是天下共传之宝,和氏献璞与完璧归赵的故事自然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此之外,他其实也隐约猜到,嬴政此次召见他的目的。
见李斯点头,嬴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描淡写的笑,抚摸着手中的玉璧,李斯又听见嬴政自言自语道:
“和氏璧,无价之宝,如此美玉,却只能看不能用,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呢?”
说完,嬴政突然将手中的玉璧举起,作势就要摔到地上,就像当年蔺相如要将和氏璧摧毁一般。
李斯大惊,他赶忙拉住嬴政的衣袖,慌张劝道:“王上三思!如此美玉失之不复得啊!”
听到李斯这样说,嬴政这才将手中的玉璧缓缓放下,深深望进李斯的双眸,嬴政缓缓问道:
“就算是再难得的无价之宝,不能为寡人所用,留着又有什么益处?”
李斯沉默了,虽然嬴政这话说的是和氏璧,可他却已经猜到,这话或许另有所指……想到这里,李斯的心中猛然一颤,难道嬴政已经有所察觉?为了不露出什么倪端,李斯让自己迅速冷静了下来,异常平静的回答道:
“王上,臣有一个建议。”
嬴政淡淡的问道:“哦?什么提议?”
“王上不如将这块和氏玉雕成一块玉玺。”
“秦国已有玉玺,在做一块玉玺岂不多余?”
早就已经猜到嬴政会这么问,李斯沉着道:
“和氏玉是天下至宝,等到王上一统天下,所成玉玺也用于号令天下,代代相传,岂不是一件幸事?”
李斯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前世的时候,便是嬴政先提出要将这块绝世之宝做成一块天子印玺,自己这样提议,不过是正好和了嬴政的心思而已。
果然,听见李斯这样回答,嬴政只是沉默了片刻,先是点了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