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第一天来过之后,韩安便成天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无论他做什么,看什么,脑海中浮现却总是李斯的身影,越久没见,他就越想李斯,可韩安一时又没有勇气去见李斯,而李斯也没有再来找过韩安。
这天,书房中的韩安随手打开了一捆竹简,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一首韩安从来没有见过的辞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虽然不太清楚这首辞说的是什么,但韩安却觉得读起来非常顺口,读上个几遍后,他竟然就已经可以背了出来。
看到外面庭院中风景正好,韩安干脆出了书房,一边走着一边轻声背着这首辞。
一旁的打扫庭院的仆人正好听见了韩安所背的辞,在迟疑一下后,仆人开口朝韩安道:
“太子殿下也喜欢这首《越人歌》吗?”
韩安停下脚步,在发现和他说话的是一旁的仆人,韩安竟然也没有多加怪罪,反而和颜悦色的问道:
“这叫《越人歌》?你是怎么知道的?”
“《越人歌》是楚国的民歌,老奴的母亲是楚国人,所以老奴才会知道。”
“有什么典故吗?”韩安好奇的问道。
“《越人歌》说的是鄂君子皙的故事。鄂君子皙是楚王的弟弟,坐船出游,有爱慕他的越人船夫抱着船桨对他唱歌。歌声悠扬缠绵,委婉动听,打动了鄂君,当即让人翻译成楚语,鄂君明白歌意后,非但没有生气,还走过去拥抱船夫,给他盖上绣花被,愿与之同床共寝。”
最后,仆人又总结道:
“所以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说出来,如果那个王子没有让人将越人所唱的歌用楚语翻译出来,那他就永远不可能知道越人对他的爱慕之心了。”
韩安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像是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突然抬头对着那个仆人说道:
“备车,我要到韩非王兄府中。”
虽然说是要去韩非府中,但韩安的目的却是为了见客居韩非府中的李斯。韩王有几次提到要为李斯另外安排住处,但被李斯婉言拒绝了,所以直到现在,李斯依旧住在韩非祖辈传下来的府邸之中。
敲敲大门上的门环,开门的仆人一看是太子韩安,赶忙弯腰恭敬说道:
“太子殿下,主人现在不在府中。”
“我是来见韩非王兄的师弟,我的老师李斯的,我有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得知了李斯正在后院竹林的石亭中饮酒,韩安让仆人不用通报,自己独自一人便往后院走去。
刚刚走进后院,韩安便闻到了一股兰草的香味,接着在眼前出现的是,是一大片的兰草。
回想起李斯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兰草香味,韩安猜测,上次来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这些兰草,难道这些都是先生种的?再想到自家太子府中后院中的那片狗尾巴草,韩安不由觉得有些羞愧。
什么时候,他也要把自家的后院好好打理一番。
按照先前的记忆,韩安接着往后面走去,穿过竹林之后,那个熟悉的石亭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斯的地方。
走近石亭,韩安看见一个身影正斜靠在石亭的石柱上,那个身影,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先生吗?
对着外面的竹林,李斯自斟自饮,看起来很是悠然自得。
明明在这也没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去看我呢?
在心里这样想着,韩安对着李斯那边喊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先生好悠闲啊,看来应该已经完全忘了韩安了吧。”
听到韩安的声音,李斯将手中的酒碗放下,起身对着韩安笑着回答道:
“太子殿下,殿下少年英才,见了一面之后,便已经念念不忘。”
就算知道李斯所说的不过是奉承自己的话,但在看到李斯脸上的后,韩安心中的不满立刻消失大半。
几步走到了李斯的面前,韩安从袖中掏出一张丝帛,递到了李斯的手中。
“先生,我最近看到了一首楚辞,想要请教你。”
“最近怎么想起来读书了,是这首吗?”
李斯低头看向那块丝帛,雪白的丝帛之上,只有一句话。
而此时,韩安正好上前了一步,堪堪握住了李斯捧着丝帛的手,凑在他的耳边问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先生知道后一句是什么吗?”
心悦君兮君不知……
脑海中想着这句话,李斯的心跳突然加速,抬眼朝韩安看去,少年看向他的双眸中,是掩不去的爱慕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很好的告白方法,问喜欢的人,山有木兮木有枝,你知道后一句是什么吗?
如果说不知道,就直接告诉他是心悦君兮君不知,如果他说出来了,你就只需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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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
“先生……”见李斯半天没有回答,韩安向前一步,脸庞几乎要与李斯的贴在一起。
感觉到少年温热的呼吸,李斯这才蓦然惊醒,韩安竟然会爱慕于他,这是李斯怎么也没有想到。
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李斯一连后退了几步,才对着眼前的少年说道:
“太子殿下,你的心意,斯明白……但太子殿下不是魏王,斯也不会做龙阳君。”
虽然李斯知道,做大事就必定会有牺牲,活生生的例子就是,当年吕不韦为了讨好异人,忍痛将自己的爱妾赵姬献上,换去日后的荣华富贵。
可是真的轮到需要献身的是自己,李斯却断然拒绝了。
“撇去身份不说,难道先生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韩安吗?”
听出李斯话中拒绝的意思,韩安眼神一黯,随后又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李斯沉默了,纵然已经活了两世,纵然李斯并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但少年那双满是希冀的真挚眼神,却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拒绝。
最终,李斯选择了逃避这个问题,他对着韩安恭敬的一拱手。
“太子殿下,天色已晚,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
对着离去的身影,韩安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直到李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韩安的视线中,他才迈开沉重的双腿,黯然的离开了这座小小的石亭。
任由那块写有自己心意的雪白丝帛,落在了地上,沾染上了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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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走出竹林,发现韩安并没有跟过来,李斯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自嘲的笑了起来。
想他前世是多么长袖善舞,周旋于吕不韦和嫪毐之间,尚且是游刃有余,可是现在,却因为一个少年的告白而慌了神。
只是因为,就算吕不韦和嫪毐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虚以委蛇的话罢了,而韩安,却是一颗真心摆在让面前。
除了这样狼狈的逃避,李斯想不出其他什么方法了。
继续埋着头向前走去,还没走上几步,李斯便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人,还没等他看清眼前到底是谁,肩头已经被紧紧扶住。
“师弟,怎么这么不小心?”
“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看清了眼前的人,李斯又惊又异,韩非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看见韩安了吗?
“我不能回来吗?”
听到李斯这样问自己,韩非脸上的笑容一凝,沉着脸反问他道。
李斯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问的,怎么就听起来那么心虚?他镇定下来,对着韩非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最近这段时间,师兄都是要等到日落之后才回来的。”
韩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铁青,他看看左右,简短说道:
“进屋再说。”
拉着李斯进了书房,刚刚进门坐下,韩非便愤愤对李斯说道:
“新政刚刚有些成效,王叔的那群班底又出个荒唐的计谋!”
“如何荒唐了?”拿起案上的酒壶,李斯倒了一碗酒,随后问道。
韩非快步走到李斯身边,拿起桌上的酒碗,喝了一大口,又将酒碗重重放下后,只听韩非继续说道:
“今日我才得到消息,韩国准备割让八城,援军十二万,鼓动洛阳周室反秦,何其荒谬!周室必亡!此战必败啊!”
“师兄觉得这是坏事?”
“难道不是吗?”
拿起刚刚韩非喝酒用的酒碗,李斯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
“现在说,还不一定。吕不韦刚刚才获得相位,以秦国现在的国力,也只能堪堪灭掉洛阳周室,如果有十二万的韩国精兵执强弩守于八城,秦国必定不敢侵犯。”
说完,便饮一口酒。
看到李斯的唇含住刚刚自己喝酒的地方,韩非不由舔了舔嘴唇,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