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桑浯一点头,弯了弯嘴角:“好呀。”
一路上,叶念斯感受到这人说话语调舒缓,如正声雅音,温温柔柔,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也把对方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对方是生物科学与医学工程学院的,三白市本地人;因为个子高,站在第一排,被教官随手指定了每天交稿子。
那时叶念斯一米六八,靳桑浯比她高了一点点。
她扭头悄悄打量人家。
因为顶着太阳晒,涂多少层防晒霜都没有用,她的五个舍友第一天就被晒成了黑炭。但是这个靳桑浯,现在皮肤泛着蜜色,不知道比那些舍友白了多少,一看就娇弱的样子。估计教官也是见她这样,所以让她交稿子,顺便偷偷懒。
靳桑浯归队时,叶念斯还与她交换了手机号,并且邀请道:“要不以后我们都一起交稿子吧,我一直坐在那,你过来叫我?”
靳桑浯弯着唇角,“好。”
于是这样,军训的两星期,每日两人都一齐去交稿,来回路上20多分钟。
叶念斯渐渐觉得,除了舍友,这个学校最熟悉的就是靳桑浯了。
倒数第二天,叶念斯去靳桑浯的所在营的休息场地等她。靳桑浯的稿子放在马扎上,怕被风吹走,上面压着自己的水杯。
靳桑浯将水杯放到地上,拿起稿子,转头对她浅浅地笑。
眼底印着太阳的点点光辉,叶念斯心念一动,身子一颤,把杯子碰倒了。
玻璃杯不禁摔,碎了一地。
叶念斯忙不迭地说对不起,靳桑浯却一把执住了她的手腕,温声叮嘱:“别乱动,小心脚下。”
掌心炙热,带着薄汗的滑腻。
但并没有觉得脏兮兮的,反而心跳砰砰,打鼓似的跳得飞快,让她有一种自己要心脏病发了的错觉。
不过手指很快松开,手的主人不急不缓地说:“你小心一点,站过去稍等片刻,我把这里扫一下。”
“哦,好。”叶念斯乖乖挪步,帮忙把稿子拿着。
靳桑浯打扫好,和她一起去了团委。
路上,叶念斯歉声道:“对不起,杯子多少钱啊,我赔给你。”
“不用了,杯子是别人送给我妈妈的,她不喜欢,就给我用了,没要钱。”
叶念斯心想,这样的话,靳桑浯应该也不知道价钱,就打定主意要给她买一个新的,所以“唔”了一声,没再就这个问题纠结下去。
军训期间,午休时间短,没有时间出校,叶念斯一心想快点还靳桑浯一个杯子,就在学校超市瞅了一个最漂亮的买下来。
比她原来那个杯子还漂亮呢。她当时还挺自豪。
下午就给了靳桑浯。
靳桑浯也没有拒绝,温笑盈盈地接受了。
最后一天是汇演,叶念斯留在了宿舍,心中怅然若失。
估计以后没什么机会见到靳桑浯了吧,这两周过去,她已经是自己除了舍友以外最熟悉的人了。
军训结束,和舍友们才有时间去校外的大超市采购一番,路过水杯的时候,多留意看了一下,没几眼就看到了靳桑浯原来那个杯子。
……133元?!
怀疑自己看错了,扯来一旁的白欣然:“你快看看,这个杯子多少钱?”
白欣然一看,“133啊。咦,这个杯子还是用水晶做的不成?而且,谁会用这么贵的杯子喝水啊?”
十年前的一百多元,比现在要值钱好多。
叶念斯当下凌乱了,想想自己买的那个杯子,虽然在学校超市的货架上算是贵的,但是也不过十块钱而已。
原来靳桑浯是个富二代。
三白市姓靳的不少,她年级就有几个同学姓靳。三白市也是个商业发达的大都市,虽然她平时挺关心经济,但毕竟是外地人,也不能确定靳桑浯出自哪一脉。
回到宿舍就给靳桑浯发了个短信:“我今天在超市见到你之前那个杯子了,原来那么贵啊,真是对不起,我赔钱给你吧~”
发出短信的时候还有点肉疼,一百元对当时的她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靳桑浯的短信很快回过来:“你可能看错了吧。把妈妈杯子打碎,我还专门给家里报备了一下。我妈说杯子挺便宜的。你不用过意不去。送我的杯子很漂亮,谢谢你^_^。”
虽然靳桑浯这么说,但是还是有点过意不去。但转念一想,就算杯子真的一百多元,她要赔钱,对方也不会收,而且这些钱,看人家那态度也是不在意;再加上自己已经表达了充分的诚意,对方应该也了解,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受一些了。
她又看了一眼短信结尾的那个颜表情,想起对方轻勾嘴角、眼含浅笑的样子,突然就觉得这个符号怎么那么可爱,决定自己以后发短信,也要加这样的颜表情。又觉得靳桑浯这人,不知道是强迫症,还只是严谨,在颜表情后面还要加一个句号。
现在发短信应该不会再加颜表情了吧?
记忆中靳桑浯是那般青春,而眼前这人已经褪去了所有稚气,线条更加分明,却依旧柔和,在时光沉淀中,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从容不迫,优雅自得,目光平静且温柔,静静等待她的答复。
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在心里激不起半点涟漪。
好似……沉湎于过去的,只有她一人而已,可笑又可悲。
见叶念斯仍在迟疑,靳桑浯补充道:“把小白和澄非一起叫上。”
叶念斯凝视着她,目光一寸一寸地从她面上搜寻过去,想知道她说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时,脸上的表情是不是仍旧那么毫无破绽。
最后还是颓然地微微缩起身子。
对方完美无瑕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浅笑,墨玉般的瞳眸盛着窗外投进的清晨华光,温和又安静。
“……好。”
她溃败地这样回答道。
*
清晨一起用过早餐,晚上下班后又接到了对方电话。
来电没有备注,但是叶念斯之前有看过公司的通讯录,记得很清楚。
“靳总。”
那头先愣了一瞬,才说:“不是说了,公司外面称呼得随意一点吗?”
是一贯温和的语气,听不出一点不满或失落。
叶念斯顺着她:“桑浯。”
吐出这两个字时,喉咙一哽,呼出的气息都像实体化了似的,坚硬地摩擦着声带。
不禁用力咽了咽喉咙,方问:“有什么事吗?”
靳桑浯这才说了正事:“关于那个海外并购的信息报告,我又研究了一下,发现有几个地方需要调整,明天要上会讨论了,你能不能现在过来,我们商量一下?”
叶念斯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好,我马上过去。”
靳桑浯又说:“是来我家,我在家里。”
叶念斯咬了咬内唇。
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室外的夜色,屋顶的灯光宣泄一地,面对着的电脑屏幕显示着红红绿绿的美股走势。
在她沉默的时候,电话那端静待的清浅呼吸显得尤为清晰。
好半天,她才开口:“如果是张总,而且他是个女人,现在你会让他到你家去吗?”
“不会。”靳桑浯腔调轻缓,却没有一丝迟疑。
叶念斯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隐隐地要破土而出。
又听到对方补充道:“我看过你的员工信息,上面填的地址离我家近些,而鑫亮他家离公司比较近。”
心中冒出的那一点点尖头,被人生生砍断。
☆、金枪鱼三明治(4)
心脏连带胃,一阵紧缩。
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问:“你在城北,我在城南,怎么就近了?”
靳桑浯静默了一下,才说:“我没有住在家里的别墅,现在在城南的尚泽花苑。”
听她没有回话,靳桑浯继续说:“如果你觉得来我家不方便,去公司……”
“不用了,”叶念斯截断她的话,“去你家,把具体地址发给我。”说完便收了线。
不知道是因为没来由的生气而心跳过速,还是胃里不舒服,她只觉得一阵胸闷恶心。抽屉里取出两片胃药塞进嘴里,喝了几口水,坐下缓了一会儿,才收拾东西出门。
尚泽花苑是离叶念斯20分钟车程的高级小区,有公交车可以直达,当敲开靳桑浯家门的时候是八点半。
“不好意思,现在了还让你跑一趟。外套挂在衣架上就行。”靳桑浯这个总裁做的倒是客气有礼。
叶念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脸,换上靳桑浯给她取的一双渐变蓝色的棉拖鞋,跟在她身后,走进公寓。公寓有大约一百八十多平,三室两厅,一厨两卫,开放式餐厅,以米、白为基调色的简约风格,简单大气而不失柔和。
室内大概有恒温的中央空调,走在前面的人穿着一件浅灰色大圆领长款针织衫,柔顺长发如泼墨一般洒在背后,修长的腿包裹在米色棉质休闲裤之下,从上到下的衣物都宽松的挂在身上,显得格外瘦弱单薄。
因为都穿着拖鞋,所以身高的对比显得明显了些。
她记得自己刚上大学时,比靳桑浯矮了差不多两公分。却没想到,一个大学,她又长了四公分,最后比靳桑浯还高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