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德佑一听这话满脸堆笑,说:“叔这几天正好想下江南一次……”
游淼心里一凛,果然,游德佑上门来也是为的京中风声,外头都在传不到几日就要迁都了,京师豪族人心涣散,都变着法子往外跑。游德佑正想收拾东西,跟着商队有事没事回江南去,开春等北方战事定了再上来。
游德佑与户部素来有打交道,弄到一纸文书不难,然而要举家南下,却是说不过去的。毕竟如今乃是非常时期,朝廷下了严令,不许京城士族擅自南下。何况要往南逃,一路上要经过重重兵隘,没有京畿军的通行纸,从中原到粱西,再入川蜀的官道上,是万万不能通行的。
游德佑一心想跑,走投无路下赫然想起还有个便宜侄儿在京城,又是中的探花郎。然而当年游德川在江南另立嫡子一事游德佑早就知道,却从未告诉游淼,便相当于是帮着游德川瞒着游淼。游德佑混迹多年,自知这侄儿记仇的本事素来是一等一的。听说他中了探花,心里只叫苦不迭,谁知当年这小混混如今会有这般出息?昔年他管的,骂的,赫然都成了游淼的资本。
那时游德佑嫌游淼花钱多,可游淼也正是出手阔绰才认识了李延这等公子哥儿,那时游德佑、游德川都苦口婆心劝这不长进的家伙,别跟三皇子赵超搅和在一处,结果到头来,最后还要求着与三皇子一伙的游淼。
游德佑心里那点鬼主意,游淼比他更清楚。来了京城这么久他从不上门拜访,就当做是没有这个堂叔,毕竟他也是被游德川扫地出门的那个,大家心里互相清楚得很,游淼索性也不与他演戏了,懒懒道:“四叔,我爹可都把我赶出游家的门了。”
“哎哎”游德佑忙不迭地赔笑道:“瞧你说的这是,你爹那人就不是个东西,更何况了,你生下来就是游家的子孙,这血脉能是他说了算的么?”
游淼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游德佑一时又有点忐忑,游淼本拟刁难他一番再说,奈何现在的事实在迫在眉睫,也没空和他耍太极了,遂道:“四叔是要京畿军的通行文书?”
“嘿嘿是是。”游德佑又说:“刚听得你上京来,备了点东西,准备给你,没料前几月跟着商队出去了,就没空上太学来看你。”
说着游德佑身边那管家恭恭敬敬递上一个匣子。
这下游淼终于服了这堂叔,既赔笑又送银子,帮他这次就是了。欣然起身,游德佑便会意跟着游淼一路进内屋书房,游淼提笔写了文书,盖上自己的官印,又去径自取了赵超的京畿军帅印盖上。反正赵超的东西都允他随便动用,接着则是三皇子的私印。
游德佑看得咋舌,游淼写就文书,喊道:“光武!”
程光武进来,游淼将文书给他,吩咐道:“你带着我堂叔上兵部去找平奚,让他盖个通行印。叔,你顺路帮我带个人回去,今年与我同乡,也点了进士,叫张文瀚的就是。他还住国子学里待官职,我近日忙着有事,没空去见他。你给我带个话儿去,就说让他先回山庄里,帮我打点些家事,来年开春了再回京来。”
游淼始终有点担心,又想把光武等小厮也送出去,游德佑自知其意,忙不迭道谢,接过文书去了,游淼回到厅内坐下,莫名地感觉到了几分得意,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读书人削尖了脑袋朝宦途上挤了。果然掌权掌印,既得银子又得权柄的感觉非常不错。
他得意了一会,又取出游德佑送来的匣子,打开看了一眼,赫然傻眼了。
足足二千两的银票!
游淼从山庄上京不过也就带的二千多两,这么写一份文书,就能赚二千两?游淼震惊了,看了一会,发现长垣也在旁边看,便吩咐道:“别出去说,知道么?”
长垣忙点头道:“叔老爷也真有钱。”
“民脂民膏,都是些行商的血汗。”游淼道:“你先收着,过几日让光武回家一趟,带回江南去。”
二千多两银,游淼看了委实心里忐忑,又想到正好老皇帝要南巡,不如就把小厮都打发回去,反正李治锋也快来了。
刚这么打定了主意,外头又有人上门,赵府的管家通传道:“游大人,李府的人登门拜访。”
“请他进来。”游淼道。
113、卷三 满江红
这一次上门的是丞相府二管家,先前常常跟着李延的那中年人,与游淼虽无往来,却也算老相识了。游淼心道奇怪,李延有事找自己,派个管家登门做什么?果然两人寒暄片刻,李府管家便提出来意:也是求一张通行的文书,却不是为的自己,而是让家中妻小迁去江南,投靠母舅家。而兵部出列的掌印空白文书已备好,自然是李管家自己去弄到的。
游淼看在李延的面子上一口答应,在文书上盖了自己的官印与赵超的帅印,李管家回去后,府里又送来一千两银票。游淼知道这是一半看在李延的人情上给办的事,又不住唏嘘李府当真有权有势,连个管家都能随随便便掏个千儿八百两出来。
夜里赵超回来得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吃晚饭时游淼把白天的事说了,毕竟李家那事未经赵超点头,游淼还有点拿不定他的主意。孰料赵超只是嗯了声,点头表示知道了。
赵超:“近几日我父皇南巡,到时会有更多京城大户上门来求咱俩的印,你看着给盖就行了。”
游淼蹙眉道:“让他们走没问题么?”
赵超说:“本来到我手里,我是不放人的,人一走,还谈什么士气?只怕京城里就没人愿意打仗了。但不放也不行,这边不放人出去,估计就要找我大哥去闹了,骑虎难下,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不然怎么说让你居中策应呢?”
游淼缓缓点头,明白到朝廷虽不远让京城大户举家南迁,但总不能全拦着。
“真的会有危险?”游淼又问。
赵超摇头道:“谁也说不准,若真要迁都,咱们这波人也是最后一批走的……我看要不你还是……”
游淼眉毛一挑,赵超便告饶道:“好好,不催你回去了,免得又挨你耳光,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两人都乐了,游淼想起日间收的银钱,说:“这么盖几下印,约莫着能收个好几千两呢,我分你一半吧。”
赵超哭笑不得道:“你留着就行。”
游淼又提了要把小厮们送回去,赵超自然一口应允,让程光武,长垣与摇光跟着南巡的队走,随便安插进去就是了。翌日起,果然京城大户琳琅不绝,派人登门来拜,都拿着盖了兵部掌印的空文书,求游淼的官印与赵超的帅印。求人办事也都送了钱来,
游淼料想平奚也收了不少,只怕有上万两了,于是凡来者都老实不客气地敲上一笔,两天半下来,竟是收了银票万余,签出去近十份文书——反正天启帝君一旦迁都,这些大户都得跟着走。而就算京城守住了,这些人也将陆续迁回来,不如乐得赚一票。
三天后,赵愗起驾南巡,京城内登时空了一小半,游淼留下三千两王府中花用,将程光武等三名小厮都打发走,起初程光武死活不愿,最后还是游淼逼着他回去,不走就卷铺盖滚蛋,程光武这才无奈下江南了。
游淼送走小厮们后便开始着手安排京畿军防务,一时间朝廷里大部分人都走了,剩下国子监大学士,及不少年轻人,和兵部的一些老臣。太子监国,所有人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却都不敢明面上说。
前线下来的伤兵一天比一天多,战况也一天比一天紧急,直到前线传来消息,鞑靼人增援五万塞北铁骑,一举入侵中原。所有人登时就惊慌了,看样子鞑靼人这次并不是只打算在河北劫掠一番,目地居然是中原!
“马上把聂丹调回河北!”赵超在早朝上道:“让他接手唐晖的兵!”
群臣面面相觑,早朝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气氛,太子勉强镇定下来,说:“唐晖还能守住,现在要火速从扬州,流州等地抽拨兵员支援河北战线。京畿军有多少人了?”
游淼答道:“这几日陆续入军八百余人……”
“报——”午门外探子快马加鞭,一路冲进大殿,群臣登时色变。
那是跟随帝君南巡的信差,探子跪伏于殿外时,所有人的心跳登时漏了半天。
赵超与太子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震惊,身体微微颤抖,望向殿外,探子开口道:“粱西一路已被五胡截断!陛下南巡时于汉阴碰上胡人兵马!”
“幸有聂将军护驾!陛下正起驾归朝……”
众臣都是松了口气,但随之陷入了更深的震惊之中,老皇帝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南路被彻底截断,登时京师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早朝后赵超却无心多问,与太子前往御书房,召集李延等人议事,朝信差询问汉阴县的情况,这一次进入御书房的几乎全是双方心腹,大家都顾不得这么多了。信差断断续续地转述了南巡的情况——帝君刚出京城辗转进了梁州地界,便在汉阴骤然遭遇了鲜卑族的攻击,护卫南巡队伍的御林军副将手下只有千余人,便马上朝聂丹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