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没有反抗,只是任由李尾摇着尾巴把自己推远了。但是不知为何,艾连总觉得这个少女认识自己。不过这样的人见过一次绝不会忘记的……对。但是这么想的时候,从心里也冒出熟悉感。
他往回走。回去的时候大家在收摊,感觉不走快一点就会被整个世界抛弃一样。但是走不快,所以就只能慢悠悠的走。医院的晚上必须保持安静,喧闹必须在10点以前结束。所以稍微到了9点多一点,大家就准备回家了。
——不过自己是没有家的呢。
虽然早就意识到这点了,不过被再度提起的感觉肯定令人肠胃都酸溜溜的。即使是生在普通的家里也好,自己也是能够找个家回的。如果这就算做嫉妒的话,那么嫉妒也是美味的。
不过普通人说不定也暗暗期待生在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家里吧?
但是艾连很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家。玩偶之家里玩偶当然不用担心饥渴,但是一被讨厌就会丢出去,玩偶和玩偶之间也争□□利,想要当上主人。贵族的家庭很大部分都是这样。但他想想其实自己也应该开心一点: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家族的人,断绝关系了。
将痈疮割掉也是好的,至少好过烂到内心深处。他的脑海深处浅浅的掠过身穿华服的自己和兄弟姐妹们和平的在某个下午一起聚会的场景——又瞬间警醒过来,告诫自己那一切的深处都是利益和争夺,兄妹之情其实很浅。不过他还是有点怀念的。那平静的时候,实在是……太难得了。
他回到医院门口,吃力的往上爬。有人被严重烧伤了,抓着嫌犯(一头沙鲁蛮蛇,脖子上挂着项圈)一脸冷峻的在候诊。后者的尾巴在医院的走廊里引发了不小的骚动,艾连赶紧上楼。他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十点,所以决定先去吃饭。
虽然他一般在病房里吃饭,不过去食堂打卡也是可以的。吃饭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没有掺血的食物总吃得有些奇怪罢了。他拿了两个小蛋——虽然叫小蛋,但是挺大的。他一手只能拿一个。艾连上了4楼,往那一头走。
住院楼层很安静。有护士走过去,推着吃完的小餐车。他敲门没有回应,于是就进去了。
结果一进去就发现里面来了个神秘人士。这位朋友身高肯定比阿泥还要高,而且更壮。但是她又是个女人。她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一边泡茶,见到他进来略微有点吃惊:“哎,你谁呀?”
妈的,她不抬头还好,一抬头一看,这位也是圣骑士啊!!!
艾连瞬间毛发耸立,不过进都进来了,只能假装自己是墙贴,同时心里冒出个想法:这些天见到的圣骑士是不是太多了啊!!!已经超过正常限度了啊!!
要是他知道之前某个女人也曾经这么想过,可能真的会苦笑出声。不过现在最大问题是这位圣骑士弯着腰站起来都比他高一大个头,一拳下来可能自己也要飞出去,可谓是生命危险的最好注解。
艾连非常冷静的说:“我是过来探亲的。”
这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圣骑士说:“探亲?你确定?”
他突然发现这个词有点词不达意,立马改口:“不是不是不是,是这样的,我想说的是,呃,那个,我曾经见过她,所以她让我来看她,我就来了,只是这样而已。我没有加餐吃宵夜的习惯!!!!”
圣骑士哈哈大笑,但是笑声好像被什么东西削减了。她说:“看来你不认识我。不过也正常,我也不咋出名,在你们那块。你是‘探病’来的吧?”
他拼命点头,点的好像不赶紧点头就会没机会一样。这位圣骑士于是又坐回去,眉毛舒展开来。她有一头鲜艳的橙红色头发,穿着黑色而朴素的长袖和短裤,旁边却放着一把巨大的锤子,好像从来不离手一样。医院一般不给带武器,不过看来她是特例。
艾连问:“您也是……”
“对。她不是下去了吗?所以我也正好过来看看她。真是的,怎么会搞成这样啊。回来我得好好骂骂她,总是这个脾性,搞不好哪天很麻烦的啊。”
圣骑士看起来显然是熟人,看他没什么危害(可能因为实在太弱小所以也懒得处理),一边唠叨一边皱起眉头。她好像真的和阿泥很熟,嘴里骂骂咧咧的,手却轻轻抚着被子,露出怀念的神色。
艾连总算问出来:“那……您的名字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严肃问题:你猜
第92章 ch.6劝解
大概圣骑士也觉得他单纯只是认识的,也没多想,摸着被子说:“我啊,我是蜜缇拉啊!算了,名字不重要。反正你就这么叫我就好了。”
……看那女人脾气挺怪的,没想到还有挺多朋友的嘛。不过恶魔到底为什么有那么多圣骑士朋友啊!这两种生物说到底不是对立生物吗!!!
他自然不知道这位恶魔当年遇见蜜缇拉的时候还是个什么性格,竟然信口开河一路狂吹,硬是把蜜缇拉吹成己方队友,还有让她把自己投掷进去光辉大教堂这种光辉事迹。不过他又确实觉得这女人就是有这种魅力,能够交到这样的朋友。
她们俩坐在阿泥这人自己做的凳子上(花色各异,蜜缇拉一人坐两张),蜜缇拉给他一杯奶茶,他委婉拒绝:“不了,我对茶过敏,不放血不能喝。”
她好像很可惜一样摇摇头,把杯子放回桌上,继续絮絮叨叨的说话。她的声音如同山体共鸣,又或者温厚的风吹过旷野,或者歌曲歌唱者本身也是一座山。虽然根本听不懂,但是总而言之,她肯定是在说什么。艾连等待着,但也不觉得讨厌。
大概是人类的那部分,并不讨厌温和或者平静吧。
蜜缇拉说:“说起来,你是怎么回事?”
“我?”艾连稍微卡了一下,不知道如何过滤自己的事情。毕竟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其中牵涉到十分肮脏与不堪的事情,以及被自己吸了血的人目前还躺在这……总而言之对着圣骑士说这种话也太奇怪了。
他挠了挠脸:“就是……被姐姐扯断了腿什么的。呃之类的……”
有着橙红色头发,其实更应该当野蛮人的巨人圣骑士用温和的褐色眼睛静静注视他。她一边搅拌奶茶一边注视他,他下意识想逃避。
她说:“人类总是多数混沌,黑白掺半。这是正常的,没必要因此在圣骑士面前觉得羞愧。而且也不用总觉得要对我们做忏悔啊!记住这份羞愧,行事正直,问心无愧——不过大家立场不同嘛。所以你放轻松~哼哼~放轻松~”
她开始哼歌。他试探性的问:“所以,这是……圣歌之类的吗?”
“倒也不是吧。圣歌是将圣光之力灌注进去的手段。”她也不在乎自己称之为手段是不是有点奇怪,拍打着栏杆轻声说:“唱歌只是因为我想唱。”
“说起来……既然有治愈术,对她也有用吗?”
“啊。那个啊。”蜜缇拉挠了挠头,稍微有点为难:“……这孩子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地方,所以就没用就是了。总而言之就是,让她就这么睡着就好了。肯定没有生命危险的。”
“诅咒?”他问。
“……血液中的。”她低声说:“路的血液中,天生就如此。”
“这……是,血缘诅咒?还是说?”他找了个位置让自己舒服点,毕竟他其实真的挺好奇这个孩子的。为什么阿泥要带着她?她是天生哑巴吗?……为什么另一个目标是她?
那孩子睡得很沉。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胸腔的隆起和塌陷几乎看不见。她每一天,每一天,看起来都好一点。之前他刚刚来的时候,坐着轮椅自己上来看她,那时候她几乎虚弱的就像是下一秒就要闭过气去。或者换个词,但这个词他不愿意想:死。
他当然记得。
她当时像个快要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野兽,鲜血淋漓,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他浑身——哦他怎么他妈的记得,还记得那么清楚?他浑身颤抖,心如死灰,甚至还能闻到血腥味。他开始讨厌血和无法抑制对血的痴迷都在那一刻交替出现了。她望着他,他妈的望着他,就只是望着他。金色的眼睛。但这孩子还只是个人类幼崽而已。
她什么都没说,当然,她当然他妈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是她要死了。
为什么这种场景会如此清晰?清晰的就像是刻在空间里,臂弯里,又或者脑子里那个管着记忆的那个区域里之类的地方,绝对抹不掉。他当然还能活很久,但是一辈子可能都难以忘怀。
她的伤口往外翻开。脂肪很薄,其余的全是红色,仿佛里面没有什么肉质,全是血铸成的。他在想:人的脂肪是黄色的?那肉为什么是红色的?像血一样?
然后他颤抖着。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得活下去。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那么做了。总而言之,就是那么做了。但是,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却产生了奇迹。从生向死,由死而生——这是由于他的手。
这也许也是让他突然如此体验生活的感觉。如果非要用阿泥的话的话,大概就是“去深渊走了一趟,人啊,就会变得特别好人,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坏不过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