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着急,在家里过了年,跟你大哥一家同去便是,路上还能有个照应。”靖南侯夫人拉着小儿子的手,眼泪婆娑,以前因为是皇后,见面也不只能客气地行礼,如今终于能亲近了。
靖南侯坐在主位上不说话,对这个儿子,他亏欠的太多,十几年不见,他也不知道要如何相处。
“皇上已经准了,纪家还能回到东南去,儿子的府邸还须收拾,先行一步。”纪酌却没有丝毫的退让,在京城压抑了十七年,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多留。
“当真吗?”纪夫人也是一愣,原以为是让长子去代父打仗,没料想竟然同意纪家回去,要知道纪家世代在东南,连祖坟、祠堂都在榕城,让他们回去,自然是求之不得。
纪酌但笑不语,他教出来的帝王,自然能看出忠奸,也有魄力下放兵权,绝不会像淳德帝那般疑神疑鬼的。
“好,好啊,”靖南侯禁不住老泪纵横,“寒之,你做得很好……”
睿宗皇帝要他把儿子送进宫的时候,曾拍着他的肩膀叹气,“朕对不住你,但这万里河山必须得有人守着,没有寒之看着太子,大昱恐怕就要倾覆了。”
世宗当年立男后,其实私心很重,只是为了迎娶他的那位大将军,萧家的皇帝偏好男色,而后的帝王也就将这规矩顺延下来,可偏偏出了淳德帝这个一点也不好男色的,历代皇后都没有纪酌过得这般艰难。
纪酌垂目,并不答话,淳德帝这么多年都只是把他当个臣子疏离着,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他心里清楚。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老父亲知道了,他纪酌终究是无愧于皇室的。
没有在家中多做停留,左右开春了就能再见,纪酌利落地走出了靖南侯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夫陪着漆黑的大氅,带着斗笠,见他出来,利落地跳下马车,露出了一张俊逸的脸,憨憨地冲他笑,“咱们走吧?”
纪酌看着他,轻笑着点了点头。
冬日并非赶路的好时候,路上有冰碴子,马蹄子、车轮都会打滑,但这都不要紧,一路走走停停,见到好的风景就停下歇息,走走停停,走了一个月才到闽州。
萧承钧把原先的闽王府给了父后做府邸,换上了“靖海侯府”的牌匾,那个口吃的范大人,当上了闽州刺史,第一时间来给侯爷贺喜,“下,下官,见,见,见过侯爷……”
“嘿,范大人。”徐彻倒是与他相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范杰那单薄的小身板拍趴下。
“将军,军,也住,住闽州……”范杰之前就接到了旨意,以后征南将军驻守闽州与岭南的交界。
“对,平日里就在侯爷这里借住。”徐彻笑呵呵地说,人看起来比先前年轻了不少。
冬去春来,闽州的夏日总是来得很早,到了仲春时节已经热到能下水玩耍了。
“寒之,快过来——”纪酌正坐在竹椅上吹海风,远远地听见徐彻叫他,无奈地睁开眼,看见那人赤着脚站在沙滩上,指着礁石冲他大喊。
“找到什么了?”纪酌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轻笑着看他。
“你看!”徐彻从大石头里挖出一直海螃蟹,捧起来给他看,这螃蟹足有一只手掌大,正生龙活虎地挥舞着一对大钳子,“一会儿给你烤着吃。”
“让你找贝壳,怎的找螃蟹了?”纪酌挑眉。
“我找了,”徐彻忙单手提着螃蟹,去拿堆在沙滩上的贝壳,螃蟹趁机扬起大钳子,狠狠地给他来了一下,“哎呦!”
被夹了一下的大将军痛呼一声,失手扔了螃蟹,大螃蟹仿佛知道被捉住就没命了,跑得飞快。徐彻手忙脚乱地抱着贝壳去捉螃蟹,脚下一滑,跌在了沙滩上。
纪酌撑不住大笑,这家伙平日里那般稳重,一到他面前就慌手慌脚地冒傻气。
螃蟹在徐彻够不到的地方,挑衅一般地横着路过,贝壳散了一地,威武的大将军满脸沙子,很是狼狈。
纪酌蹲下来看他,冷峻的鹰目里满是笑意。
徐彻禁不住红了脸,反正纪酌从小就喜欢嘲笑他,给他笑也没什么丢脸的,把手里攥着的那个最好看的贝壳递上去,“给你。”
纪酌递到眼前的小贝壳,珠圆玉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再看看那沾着沙子的笑脸,一如当年,傻傻地举着贝壳,笨拙地讨好他。没有去接那贝壳,纪酌慢慢伸出手,把那张俊脸上的沙子轻轻擦掉,“多少年了,怎么还没有一点长进,笨得自己绊自己。”
“嘿嘿……”徐彻只是看着他,咧着嘴笑,翻身躺在沙滩上,索性不起来了。
“傻子。”纪酌无奈地摇头,跟着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海风吹着两人的衣摆,随意披散着的青丝长发搅在一起,伴着一阵一阵的海浪声,很是静谧。
“寒之,咱们以后都不分开了,是不是?”
“嗯。”
“寒之。”
“嗯?”
“没事,就是叫你一声。”
“傻子。”
韶华易逝,相思白了少年头。十七年匆匆而过,纵然分隔两端,彼此的心,却从未远离。
第102章 番外三 穿越记
弘元五十三年,冬。
这一年的冬天尤其冷,早早的就开始下雪,铅云密布,皇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弘元帝病重,皇太子匆匆处理了前朝的事,就到盘龙殿守着。弘元年间,帝后共治,四海升平,弘元帝早在十年前就放权给了太子,一时之间倒不会出什么乱子。
“怎么样了?”太子萧祁瑞穿着杏黄色的朝服,焦急地问太医。
“皇后不让臣等进去,臣等也束手无策……”太医脸色苍白,皇上已经不行了,若要他们进去施针,倒是可以吊一会儿,但皇后看到他拿出银针来要往皇上手上扎,当即翻脸,把他们统统赶了出来,已经七八个时辰不让他们进去了。
左右丞相前后脚从前朝赶过来,左相兼太子太傅赵熹,难得脸上没了嬉笑,望着盘龙殿紧闭的内室出神。
“不能由着皇后……这般……”右相蔡弈一把年纪了,还是改不掉急脾气。
朝中的六部尚书、静王萧祁璘、安国公楼瑾,这些朝中的肱骨陆续赶来,早朝的时候听说皇上醒了,众人都匆匆赶过来,但这氛围,怎么看都不对劲,皇上既然醒了,缘何不召见群臣?
静王萧祁璘,乃是太子同父同母的兄弟,弘元帝的嫡亲弟弟萧承锦几年前病逝,次子承爵,袭了静王衔。这里除却太子,也就数他地位最高,被急于知道消息,想让他出声询问的众人看着,静王却只作不知。
众人只得把目光投向皇后的弟弟,如今的安国公楼瑾。楼瑾有着一双肖似皇后的薄唇,但眉眼更像他的母亲,比起皇后那明艳的寒星目,更温润一些,平日里常带着笑,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
楼瑾感觉的众人的目光,缓缓抬眼,那双温润的眼睛里毫无笑意,众人不禁抖了抖。怎么忘了,楼皇后一手教导出来的楼家家主,根本就是个披着羊皮的黑狐狸,岂是能拿来探路的?
看着面沉如水的皇太子,除了暴脾气的右相,其他人都不敢出声,只能跟着垂首而立,等着皇上或者皇后的召见。
这么多年,楼皇后的手段众人看得分明,但凡危害到皇上的事,这位绝对会变成一尊杀神,如今皇上病重,楼璟这些天来犹如困兽,谁敢这个时候惹事,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屋中燃着帝后常用的冷香,地龙烧得屋中温暖如春。
穿着明黄色绣凤凰纹常服的楼璟,正靠坐在床头,怀中抱着只穿了内衫的皇上,温声说着话。
“濯玉,我睡了多久?”萧承钧面色红润,并不像个重病之人。
“三天了。”楼璟的声音有些哑,一瞬不瞬地看着怀中人的脸。
萧承钧靠在楼璟的怀中,在那温暖的胸膛上轻轻蹭了蹭,“累不累?”
“我在你旁边睡着,怎么会累?”楼璟将明黄色的锦被往上拉了拉,将怀里的人抱紧一些。
“朕这一生,为了昱朝费尽心血,如今海晏河清,无愧于列祖列宗,无愧于天下黎民,”萧承钧笑了笑,抬头看他,“可唯独欠你的帐,永远都还不清。”
楼璟闭了闭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还不完就下辈子接着还。”
萧承钧眼眶有些发红,把脸埋在楼璟的怀里,“下辈子,就不知你可还记得我……”
“你在奈何桥上等着我,”楼璟把轻轻地吻着帝王的发顶,声音越发的低哑,“若是有人让你喝孟婆汤,就假装喝了,再吐出来。”
“好,我不喝……”萧承钧的声音开始变得飘忽起来,仿佛困极了一般。
“我也不喝,不管你去哪儿,我一定会找到你。”楼璟说着,细细地吻着他的额头,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打湿了帝王的鬓角。
“嗯,我信你……”萧承钧觉得眼皮很沉,迷迷糊糊地应着,眼前越来越黑,伸手抓住了皇后的一只手。
楼璟握住那只温暖的手掌,凑到唇边,轻轻啃咬,感觉到那只手臂越来越绵软,最后,猛地一沉。
愣怔了片刻,楼璟缓缓地低头,看着怀中睡得安详的帝王,那只无力的手从他掌心滑落,蓦然垂落在明黄色的锦被上。他的小兔子馒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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