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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满目山河空念远 (吴骅)


  ◆ ◆ ◆ ◆
  德妃娘娘到底是耐不住了,原来她自五年前六阿哥胤祚夭折后,膝下便再无子嗣。而先前本就是依靠踩踏佟贵妃的裙角上的位,四阿哥抱养给了佟贵妃以后,她自然熄了去探视的心思。本来还想要仗着皇恩优渥与胤祚做抱靠,怎料想自个儿偏殿里头的小贱人,不知何时仰仗着十三阿哥与四阿哥交好,就攀上了佟贵妃这颗素来与自己不对盘的大树。于是抓尖卖乖,人也年轻,连带着贵妃娘娘都抬举他,又诞下一位皇子不讲,还封了嫔,一时间势头险些压过她去。
  其实宫里素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压一压风头本也没什么,但是眼见着她年岁已大,在佟贵妃与敏嫔联手打压以后,这两年更是皇恩日惜,倘若再无一子傍身……
  雍正帝接到“德妃娘娘请四阿哥明日过去用晚膳”的消息时,唇角划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他将手中的杯盖撂在了盖碗之上,青瓷盖碗发出了“乒”地一声脆响。
  旁边的苏培盛连忙弯下腰来:“主子爷……”
  雍正帝兀自坐在书桌之前,转了转大拇指上的鸡血玉扳指,只觉得口中苦涩一片,连带着皇父今个儿新赏的明前龙井都显得无甚滋味儿起来。
  他垂下了眼眸,低喃一句:“我还当她素日里是个直性傲气的,没料想将将一个月……”其实他能猜到自己额娘的着急,由于出身不高,这些年也是为人伶俐聪颖才一举坐上了妃子的宝座,可是她终归是踩着佟贵妃上位,加之当年得了胤祚一时骄傲,没少给他们母子眼色看,明里暗里话酸得那叫一溜够,更是常在皇上面前拿他作筏子,想当然尔佟额娘是不能喜欢她的。
  上辈子佟额娘走得早,才临终规劝自己要多近着妃母有人照拂,而现下额娘身体康健,自己缘着前辈子太多诛心之事更只想与亲母德妃平淡疏远,日后登上宝座许她安享天年也就罢了,岂料到……
  也许到底是佟额娘这些年没少受她的酸气,章佳庶母又是个玲珑的,遂……
  只是额娘,雍正爷深吸了一口气:您这么急吼吼地压了月余就来笼络十二年未曾亲近过的儿子,才更叫儿子寒心呐。
  莫不是,当年十四弟也只是生对了时候,才得您疼宠的么?
  他这边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那边的苏培盛却还是在汗湿后襟地等候他的回应:“主子爷……”
  雍正帝撩了下眉毛,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德妃娘娘那边……”
  他不觉伸手捏了下眉心,拒不迁宫、抗拒医治、甚至避而不见的诛心旧事还烙印在心口,但是他到底还明白——十三弟如今仍养在额娘手中,自己疼宠小十三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万不能给他惹了麻烦才是。况且目今才康熙二十九年,他心底又怎么没存了一星半点回暖母子情分的念想呢?
  于是压抑了几十年的希冀终究还是有些侥幸地动摇了,雍正爷权衡了一会儿,才道:“你且去回了额娘,说明日我早与太子哥哥有约,儿子不孝,克问娘娘后天可否有空。”
  苏培盛正在惊异自己主子何时同太子有约了,便又听到了雍正爷的后一句吩咐。
  “然后……”他踟蹰了下,终还是说:“再记得告诉这院子里的太监仆役,只说四爷爱吃酸的,尤爱一道酸笋烧鸡。”
  苏培盛听到此处,不禁诧异非常——他是自小伴着四阿哥长大的,主子爷最不爱吃的就是酸食,其中最独一份厌到骨子里的便是那道酸笋烧鸡。倘若不是佟皇后偶尔偏好这口,四爷怕是都容不得这道菜上桌的!
  那这样回了德妃娘娘……
  而他脑内突然灵光一闪,心头却是一阵发寒——他已经知道主子爷的用意了。虽然并不十分苟同,但是终究也晓得这德妃娘娘十二年不近四阿哥之事,想当年她新得了六阿哥胤祚,主子爷特去请安献礼,她居然就让年仅六岁的四爷一直跪在森冷的地面上,直到施施然逗弄了六阿哥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似突然忆起那里还有个人的存在。更别提平素里提及四阿哥,只说是恩养与佟贵妃身边,她位卑人轻,不好拖累爷。虽然四阿哥平日冷面难处也是因由所在,一个巴掌拍不响。但如此拿亲生儿子作筏子的,他还是头一回儿瞅见!
  为人生母,于心何忍?
  遑论四时八节,连卫贵人这种出身贱籍的妇人都想着给八阿哥备下些小东小西,她这个贵为妃子的额娘却几乎鲜有表示。恐怕若不是大年家宴上面子下不来,连个红包也欠奉吧?想到此处,苏培盛竟也有些替自己主子不平起来,所以干脆地一甩衣袖跪了安,按照嘱咐径直便往德妃娘娘的永和宫去了。
  第三日,雍正帝着张起麟与苏培盛捧着自己昨儿央太子的侍卫带进宫的些许礼品,准时准点地赴了永和宫的约。雍正爷本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但想到连胤禩这辈子他都能容下一二,难道自己的亲身额娘真就这样远了么?终归是心头不平,还想努力一试的。
  然而那点星星之火,却在当真看到桌子上的酸笋烧鸡时,宛如遭遇了兜头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
  浇灭得一干二净,唯余灰烬。
  德妃娘娘是笑了,只不过笑得叫一个生硬扭曲,仿佛在看一个不得不去亲近的肮脏之物,用指尖三分之一处捏着雍正爷的衣袖,憋出了一脸的慈母表情:“额娘其实很想你。”
  雍正爷想着她在他走后会不会去洗手。
  额娘,还不如上辈子的冷艳高贵、颐指气使呢……
  您有度量十二年中容得下佟额娘,亦有耐心让钉子去我的院内打探饮食。却没有一分心思真正留心过,儿子原先去您宫中的时候,究竟都爱吃些什么么?
  于是那日,雍正爷根本不记得他吃了些什么,只听闻左耳德妃嗡嗡地说着“我儿一晃眼都这样大了。”右耳就忆起那句:“本宫只认胤祯是我亲子。”
  本来以为早已不甚在意,但回到乾东二所之后,雍正爷还是将那串从醒梦居带回的沉香木佛珠又捧在手上细细端详了一轮,最终他闭了闭眼睛,才淡漠地吩咐了苏培盛:“往后若是德妃娘娘再有约,只说爷没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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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没有八八,所以特地煮了小剧场来弥补大家。以后便立下规矩,因为正文肯定有详简区别,不可能每章都萌,所以正文比较无聊的时候就上上小剧场。若是正文比较有爱呢,小剧场就暂时停一停。《子难言》三日后,四桀走到了芒砀山附近的某一道边茶棚。刚刚搁下包袱,叫了一碗素面,权且当做罗汉斋了。正在西里呼噜地胡吃海喝,就听得旁边有一优雅地声音道:“老板,来碗牛肉汤。”仿佛还是家乡口音。四桀抬起头来,就听那老板问道:“几两?”竟然是个书生模样的人,额戴方巾,身披鹤氅,衣服洗的发白,却能从领口处发现暗花,原先竟也是好料子的。那书生温文一笑:“我只要汤。”虽然荷包羞涩,但是表情气场,却都又没有一分的露怯。那老板不由地多看了书生一眼,想必是穷乡僻壤,人民朴实辛劳,这一眼之中有审视、有判别、亦有升斗小民的揣测,平常人觉着无妨,但是自诩有些身份品味的四桀便觉着膈应了。这样的人品相貌,也是你这屌丝能唐突的了的?!于是他微微扬起了高贵冷艳的下巴,在挤挤攘攘的茶棚中扬声道:“那位书生,听你我口音正是老乡,敢问可是思跋县的胡举人?久仰大名,您快请过来坐。”这四桀平时算得上是个不苟言笑的憨货,所以这一席话已是能变通的最高权限了。然素来四桀一笑,天地色变,岂止是一个“裂”字相当?喧闹的茶棚一时寂静无两。那书生却温和一笑,依依然地起身前行,施施然地在他面前坐下,手里端得汤分毫不晃。“不敢当。”后来等把茶棚中的人都吓跑了以后,两个罪魁祸首相对坐着,喝汤吃肉。“道士也是能吃肉的,您也来点儿?”那书生笑盈盈地问道。“嗯,不吃肉怎有力气抓妖怪?只可惜这里都是牛肉,犯了我道门禁忌。”那书生一听就来了兴趣:“妖怪?世间还真有此物?”四桀便仿佛被唐突了:“莫非胡老弟认为鄙人是个骗子?”书生沉默了半晌,用优雅的动作呷了一口汤:“我姓卫。”说罢还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一直盯着这边偷瞄的茶棚老板,那一眼有挑衅有盎然,唯独没有不好意思。“贫道姓殷。”四桀跟着自报家门。钱不凑手还如此王霸之气的,我还真真是第一回瞅见!那书生却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微微凑近了四桀,声音不高不低:“那殷道长,晚上这夜黑风高,可否一起再搭个伙?”那茶棚老板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四桀不觉挑起了眉梢:“好啊,卫贤弟。故于有言曰: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有贤弟相伴,自是无虞。我比贤弟虚长几岁,贤弟日后就叫我兄长吧。毕竟出家人也在世间,叫道长未免生分。”书生清甜一笑:“贤弟先谢过殷大哥了。”


☆、情商与智商不成正比的杯具

  这事过后不多几天,一日胤禩刚从卫贵人出请安回来,正在回阿哥所的路上,却被一宫女堵在了一条少见人间的宫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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