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门外发生的事情,仿佛半点也没影响到夏瑾远与衍宣和的心情。两人对坐品茗,聊些最近读的书之类的。除此之外,衍宣和还从夏瑾远处听得了许多市井间的传闻,有的颇为荒谬,有的居然还真说中了某些重臣后宅的隐秘,这些事情可都是一个只能外出看看物价的皇子从来不知道的,衍宣和听了只觉得大开眼界,其中还有些消息,比如两年前得中探花的管梁宇就与家中继母不和,继母乃是郑氏三房远亲之类的,都可以利用起来。
两人相谈正欢,夏瑾远的贴身侍从小欢沉着脸走了过来,明显是受了气的样子,恭谨的给两位主子行完礼,咬着牙道:“那捕头好不长眼,那汉子明明就是他妻子毒死的,却还要来请公子去问话,实在是可恶!”他话是这般说,可看他气鼓鼓的模样,只怕来人并不是只说了那捕头请人去走个过场这么简单,说的话也肯定更为难听。
夏瑾远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样,也没跟衍宣和多客气,便想站起身来跟着去。衍宣和却抬手拦下了他,皱着眉道:“那人明明不怀好意,你去干什么?便是不往你头上泼脏水,为着人命官司进了衙门对你的名声也不好。表兄在你眼中却是这般没用吗?”见夏瑾远皱着眉止住了步子,衍宣和转过头吩咐善财道:“你跟着小欢去走一趟吧。”
等小欢领着善财两人去得远了,夏瑾远才叹了口气坐下,道:“又麻烦表兄了。”衍宣和笑了笑,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生分?”他顿了顿,想到了今天来时的目的,接着话茬道:“倒是瑾远时时都有惊喜给我。那日.你当着众人的面说你有龙阳之好,可是连我都吓住了。这是到底怎么一回事?瑾远你又是如何确定你喜欢个男人的?”他也确实对夏瑾远当初的事有所疑惑,问出来时也显得极为真挚,旁人根本想不到,这居然也是他现在要面对的问题。
这些时日,眉目又长开了些的少年,先是一怔,接着居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才勉强收住了笑声,含着笑意道:“怎么?连表兄也信了我那番话吗?哈哈哈,我常年待在郑府,接触最多的人除了表兄,就只有有宫学里的那些人了,表兄你自然是不可能的,难道表兄居然会觉得我喜欢他们?”
衍宣和此时也有些糊涂了起来,夏瑾远当初宁可被郑.源打死也一声不吭的模样,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这难道都是假的吗?他忍不住追问道:“所以说,瑾远你只是骗舅舅的?你不喜欢男人,还是能跟女人成亲生子的?”
脸上的笑容一直没退去的夏瑾远先点了头后又摇了摇头,迎着衍宣和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并不喜欢男人。只是当时想找个理由脱离郑氏,既不会有不孝的名声,郑氏还会拼命为我遮掩的理由,就只有这个了。”他想了想,又道:“只不过有一点没错,我确实不想娶一个女人,让她怀上我的孩子了。郑氏里女人勾心斗角的模样我已经见得烦了,何必再自找麻烦呢!最棒的是,郑氏长房一脉就要因我而绝后,想想右相大人到时候的脸色,实在是再妙不过了。”
听了这番惊世骇俗的话,便是经过重生这般骇人的事,也能保持镇定的衍宣和,此刻也是淡定不能了,他略有些尴尬的几次想开口,都忍了下来,最后叹息一声道:“表弟……唉,这番话我不会告诉舅舅跟母后的。”夏瑾远微笑着道:“表兄说了也无妨,如今我从郑氏出来以后实在有些太无趣了,唯一敢对我动手的郑瑾成也只有这个水平,到底不如右相大人深谋远虑了。”衍宣和哑然,却是将关于龙阳之好的疑问,埋到了心里。
衍宣和难得来看夏瑾远一回,而夏瑾远如今离了郑氏,却是再没有了入宫拜见衍宣和的资格了,两人一时说得久了些,夏瑾远还与衍宣和说了他今后的打算,并不担心他会说给郑.源听的模样。两人正说到如今读书人喜欢往许陶巷淘些古玩书画,夏瑾远突然想了起来他也有买下那里的铺面,心中一动,有了个主意。
看到衍宣和心情正好,夏瑾远也就不客气的开口了:“表兄,要不要在我的生意里入个份子?”衍宣和一怔,笑道:“这自然是没问题的,多少银子?我隔日便叫人送来。”夏瑾远抿着唇,故作神秘道:“我可不要表兄的银子,是别的。”
不是银子,那是什么?衍宣和心思电转,想到了刚刚提及的书画,迟疑着道:“瑾远不是看上了为兄的那两笔字吧?”夏瑾远点了点头,道:“我也不要表兄多少作品,好东西贵在精而不在多嘛。到时候卖了出去,银两分表兄七成怎么样?表兄多少写个两幅给我就行了。”衍宣和极重感情,对亲近的人都颇为照顾,更何况只要动笔而已,虽说要改变一下笔迹,免得让人认出略有些麻烦,但他还是点头应允了。
这时在亭子中带着两分玩笑之意,铺开纸张,凝神写下几幅据夏瑾远说好卖的诗词的两人,都不会想到,后世极受人追捧的,作者为亘禾先生的名作,第一幅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要说夏瑾远也确实是有些商业头脑,加之衍宣和的字也的确是名家水准,是以一下子便受人追捧起来。但衍宣和既要写好,又不能让人察觉是他的笔迹,还是颇费了些功夫,于是每月能卖出的只有一幅,可谓是有价无市。等衍宣和居然在大婚时收到的贺礼里,发现了自己的作品时,心情实在是有些复杂。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在夏瑾远处消磨了一整个下午,眼见宫门便要下钥了,衍宣和才起身向夏瑾远告别,带着比去之前更多的疑惑,回了宫城。只是他现如今要考虑的事情更多,下意识的将昨晚发生的事,推到了以后再去考虑了。比如说如何拉拢那探花管梁宇,往郑氏里插颗钉子,又比如说,应该派人常常在宫外打听些消息,不至于被人蒙蔽等等,这些都是要及早做的。
坐在新改为郡王正卧的卧室里,衍宣可也已经得到了白日衍宣和出宫所遇之事的消息。他盯着向他回消息的下属,冷冷道:“你是说七皇子今日去了夏瑾远的府上?”那属下头也不敢抬,也不敢多说话,只应了声是,大家都知道他们家主子与七皇子不和,来回禀七皇子的消息向来是份苦差事,可谁知道主子今日怎会不高兴至此呢!只好愈加谨小慎微的答话了。
衍宣可本来还待问个清楚,看那下属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更是烦闷,将人打发了下去,坐在桌边,面上看着是一片淡漠,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哥哥昨日在我府里,就是一副坐立不安总是想走的模样,今日却主动去看夏瑾远那臭小子,两人还相谈甚欢,直到宫门要关了才赶回去。
这些也就罢了,那夏瑾远满身都是心眼,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却不说出来,他不是还准备着到官府问话的时候,把证据什么的都摆出来,把郑瑾成还有那收了好处了捕头都扯下水的吗?明明有着那么多的安排,哥哥一说帮忙,居然马上就改了主意,领了哥哥的情。哼,这么会撒娇,果然还是小孩子。
之后衍宣和两人的交谈,因为屏退了下人,他也没能打听到了。只是两人后来又着人送上棋盘棋子,又是上好的笔墨纸砚什么的,这衍宣可还是知道的。很明显两人还一起写诗画画,很有共同语言的样子,与从来找不好话题的衍宣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是让他心中泛酸。
不过等衍宣可知道衍宣和多了一枚印文为亘禾之印的私章,夏瑾远的商铺开始出售署名为亘禾先生的字画之后,他很是砸大价钱买了两幅,这事情被夏瑾远有意传了出去,亘禾先生的字画价格立马翻了两倍,一下子超过了许多书画名家,风头也是一时无二,连昭帝都特意收了两幅。
回到了宫里,衍宣和只是换了身衣裳,便到了他向郑皇后请安的时候。郑皇后也知道了衍宣和去过夏瑾远处,是以早早的派了巧铃送了两篓新鲜的樱桃来,这是催他早些过去了。
巧铃是椒房殿的大宫女,算是有品级的女官了,郑皇后派她来请衍宣和,也算是给了衍宣和面子。衍宣和端坐在车辇上,看了看跟在车辇一侧的巧铃,到底还是招招手,让她过来说话。
衍宣和找巧铃说话,这其中还有一桩缘故,却是因着白日发生的那恶妇毒杀亲夫的事了,夏瑾远如何能将那些隐秘知道得这般清楚,还不是收买了那妇人身边的贴身女仆?又是金银又是恐吓又是许诺给她脱离奴籍的,哄得那丫头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全告诉给了他。巧铃说是郑皇后的亲信,但郑皇后却不是如何看重她,但对她至少还有些信任,不然前世也不会把她放到衍宣和身边监视他。衍宣和自觉前世与她相处了将近二十年,也还是对她有些了解,便打算从她入手,往椒房殿埋些眼线了。
如今多少晓得了些人情世故的衍宣和,扫了眼巧铃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也仅有两根钗子,心念一动便明白了过来,这是郑皇后在防着椒房殿里再出来一个孙贵嫔了,他也不说破,笑着开口道:“巧铃如今年岁几何?”巧铃低着头,道:“巧铃如今已经二十三,还有七年便能放出宫去了。”衍宣和觉察出她似乎在盼着出宫似的,按说以她的品级,郑皇后会开恩将她留下,虽说在宫里伺候人并不是份好差事,但总比回了宫外,嫁不出去依兄嫂而居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