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便是一怔,旋即吓得坐倒在地,“这……这……”喃喃自语的好一会,却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衍宣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郑.源,他一直就觉得舅舅今日很是奇怪。
果不其然,只见郑.源端起了手边的茶碗,那坐倒在地,似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郑瑾辉居然又站了起来,一脸惨然的指住了一边的郑瑾成,颤声道:“是阿成!是郑瑾成找到了那个假冒的女人!也是他教我这么说的!”他哆哆嗦嗦的跪着爬到郑.源的脚边,痛哭流涕道:“伯父这回你可要相信我啊!侄子只是受了人的欺骗,绝不是有意要欺瞒伯父的!”
二房跟三房的脸色都变了,不同的是二房表现的是轻松,三房却是尤为沉重。尤其是被指认的三房郑瑾成,他原本脸上带着的幸灾乐祸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被郑瑾辉指出后,额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脸色也是一片惨白,犹自辩解道:“侄子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都是瑾辉自己做出来的好事,他现在还要来诬陷我!还请舅舅明察。”
跪倒在地的郑瑾辉目露仇恨的看了郑瑾成一眼,下定决心开口道:“伯伯你可千万要相信我,这女子便是郑瑾成从窑子里捞出来的,又教她了许多府中的礼仪隐秘,只是被侄子不小心发现了,他便骗了侄儿,让侄儿替他出头。侄儿从未去过花街,怎么会知道那样的女人呢!侄儿此言句句属实,伯父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郑瑾成常去的花楼查一查,便可以知道了!”或许是被逼得急了,郑瑾辉这番话说得是又快又流利,而且他平日又老实,不多话,是以在座的有不少人都相信了。
至于另一面的郑瑾成,虽然还强撑着维持着形象,可是还不等郑.源派去问询的仆人进屋,他已经吓得晕倒了过去,明显便是不打自招了。郑.源瞟了一眼他坐立不安的三弟和二弟,嘿嘿冷笑一声,难得发了慈悲的嘱咐下人将这两位小少爷拖出去,留待他以后处理。
静等着厅堂上的人们平静下来,郑.源捧起了自己的茶碗,笑眯眯的抿了一口,眼睛扫了旁边面色如寒霜的外甥一眼,心里忍不住叹息。虽说衍宣和刚刚的出面,省了他许多事,可也改变了他的计划。他原本都打算好了,准备了当年的稳婆,打算说那个女人早在当年生郑瑾远的时候便已经难产死掉了,只是怕当时还年幼的郑瑾远伤心,这才瞒着全府,说是将她发卖了。这样一来,才能一了百了,再无隐患了。只可惜被衍宣和这么一打岔,却是不行了。
至于衍宣和,如今他也明白了过来,这完全就是郑.源设的一个局么!看那郑瑾辉的模样,也不知道在郑瑾成身边潜伏了多久了,实际上却是郑.源的棋子!郑.源特意设了这个套,既解决了人们对郑瑾远身世的怀疑,又沉重的打击最近有些看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三房,虽说损了郑瑾远的面子,但也赔了他一个宗子的位置和一个嫡子的名分,实在是精明。
好不容易等议论声平息了下来,郑.源清了清嗓子,道:“我欲立瑾远为我族宗子,还有人有意见吗?”他环视四周,正准备往下说,却听得少年清朗的声音大声反对道:“我有意见!”他既惊且怒的转过头,却见这个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反对者,那个站起身来的人,居然是他的儿子!今天一直镇定自若的郑瑾远!
郑.源压着心中的怒气,沉声道:“瑾远你在发什么疯?快些坐回去!”郑瑾远冷淡的撇了他一眼,当做完全没听到似的,自顾自的说:“我反对郑瑾远当郑氏一族的宗子,他没那个资格。”旁人看了看这两父子,都紧闭住了自己的嘴,当作自己不存在。看着不知死活的郑瑾远,郑.源气得表情都狰狞了,最后他长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个极难看的扭曲的笑来:“你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吧!我们都听着呢!”
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郑瑾远站直了身子,朗声道:“郑瑾远根本就不是郑.源的儿子!”听了这句话,周围瞬间就沸腾了,而郑.源直气得要吐血,可郑瑾远笑了笑,又接着道:“虽然这个理由确实非常合适,但若我真的能找出那样的证据只怕我也活不到今天了。”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从声音里渗出的寒意,却仿佛渗入了人的心里。
缓过气来的郑.源冷笑,却是再也不出声了,任凭郑瑾远自己说下去。郑瑾远忽的跪倒在地,伏在地上,声音听着也有些闷闷的,说出来的话却是石破天惊:“我说郑瑾远不能当这个宗子,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喜欢男人,一辈子不可能与女人结婚生子了!”
只听得当啷当啷几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有端稳自己手中的茶碗,精致的瓷器碎了满地不说,还溅了一身茶水,更有吃惊太过,往后一仰,直接连椅子带人摔倒地上的。只是旁人此刻也无心笑话于他,眼睛只盯着厅堂最中央,那正对峙着的父子处。
猛然听得这样惊人的消息,便是接受能力惊人的郑右相也是迟钝了片刻,待他将唯一的儿子是断袖,儿子不仅断袖还不愿与女人生孩子,自己将要断子绝孙这样的关系一串联起来,登时气得脸都涨红了,将手上的杯盏往地上一砸,站起身来便往郑瑾远身上踹去,踹了一脚还不解气,又冲上去继续踹,这一会儿他正在气头上,看这个样子,只怕是想要直接将郑瑾远踹死了,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这样一个儿子才好!
坐在一旁的二房、三房刚被撅了面子,面上虽然不得不服,但到底还是存着怨的,哪里还会上去劝呢!而四房五房的这两兄弟,互看了一眼,却是连动都不打算动,准备一直看戏了。郑氏众人不来劝,这房子里倒还有一人身份足够高,也有足够的立场来拉住郑.源,那人便是衍宣和了。
衍宣和一开始也没能反应过来,虽说他知道郑瑾远要脱离郑氏,理由必定极为特别,才使得前世的郑氏上下守口如瓶,京城里没传出半点风声。但他却没有想过郑瑾远的理由居然会是这个!他喜欢男人!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双眸明亮的向他告白说对他不只是兄弟之情的少年,是以之后的反应便缓了些。等郑.源踹到第三脚的时候,他才扑上去拉开了暴怒中的郑.源,劝解道:“舅舅冷静些,瑾远可是您唯一的儿子,您要是打死了他,又或者是将他打坏了,这可怎么是好!”
被衍宣和拉开,盛怒中的郑.源也稍微清醒了下,注意到其他几房的人居然都没有劝架的意思,他只是稍一想,便明白了他们的打算,有心就此收手,不令其他几房看了笑话去,但他又看看地上跪着的,毫无悔改之意的儿子,火气又涌了上来,这傻子什么时候坦白不好,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让他可怎么遮掩下去!而且他好不容易给这臭小子铺好了路,前面就是一片坦途他却不走,还如此明晃晃的打自己的脸!
越想越是生气的郑.源,说出了他后来隐隐后悔了半辈子的一句话:“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正等着他这句话的郑瑾远心中一动,扬起了头来,沉声道:“瑾远不能报父亲养育之恩,实在不孝。”说着往地上磕了好个重重的头,直磕得额头都破了,流出血来,他才又开口道:“不肖之人自知愧对父亲宗族栽培,自请从族谱除名,随母亲改姓为夏。”说完,他也顾不得看周围之人的脸色,就那么晕晕乎乎的走了出去,再不回头了。
“他……他……他这个逆子!居然敢就这么走了!”郑.源抖着手指着那背影,似是不敢置信般的道。可那道走出郑府的身影,却是实实在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衍宣可都没有出现了……我一定会加快他们的感情进度的o( ̄ヘ ̄o#) 握拳!
☆、第五十一章
郑瑾远被郑氏从宗谱除名之事,虽说郑氏有意要隐瞒,但总归还是在三天之内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郑瑾远自己还嫌这流言不够多似的,居然还大张旗鼓的派了人,抬着他那早就备下的七万两银子,浩浩荡荡的差不多穿过了整个京城,送到了郑府,道是今后不能侍奉父亲,特备下银两,稍还父亲嫡母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
自郑瑾远出走后,便一直呕心沥血的与族人抗争,想要保下郑瑾远的郑.源,当时气得就晕了过去,之后半个月都称病没有上朝。那些郑氏族人便乘机将郑瑾远除名之事办好,还给宣扬了出去,等郑.源得知了这消息,也是无力回天了。
但这之后,郑.源的病却反常的好了起来,憋着口气的他,不顾自己的年纪,整日宿在后院里有好生养面相的姨娘处,又是求医又是问药的,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想再生出一个儿子来了。可惜的是,若是他真的能轻易的生出别的孩子,这十几年来早就有了,何至于最后只有郑瑾远这么一个选择呢!
后宅里没有喜讯,郑.源又只能等着郑瑾远主动低头了。原先他还想着郑瑾远身无分文,就算有些私房,还了那七万两银子,大概也就不剩什么了,谁知郑瑾远净身出户后,又是买铺子又是买宅子的,手里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银两,竟似是花不完的。等郑.源埋进郑瑾远新宅的内线,打探出郑瑾远宅子后院里住着个姓夏的老夫人,郑瑾远还每日去请安,称其为母亲之后,他才铁青着脸,彻底将那所谓的夏瑾远抛在了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