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庆却摇头:“就让他留在这里吧,你派人来把他治好。”声音依然粗噶,不过比起一开始,好了许多。
沈画给沈林唐下药的事情,做的并不隐秘,若是有心去查,也是极容易查到的,也可以说,沈画是故意留下了线索。沈画如今不害怕,沈林唐已经是天下皆知的罪人,让一个罪人生不如死,这恐怕还是件让人拍手称快的事情。
“朕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怨恨朕。”沈安庆道。
“儿子不敢。”沈画垂眸。
“你还有何不敢的。”沈安庆叹息,“朝堂上,除了少数几人,那个不是你的亲近之臣。沈画,为君之道,在于中庸,若只一家独大,极易偏颇,只有平衡,方能长久,你这样下去,朕颇为担忧。咱们沈家除了太祖,从未有过如你这般的皇帝,但那时与此时不同,沈画,真希望你凡事多想多看多听,朕如今无法动摇你的想法,也不想再去多言,你将唐儿治好,朕便与你两清,从此不再干涉,你也不需再来。”
沈画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却没有反驳,点头同意之后,便起驾回宫。
回到宫中,沈画愈加烦闷,打开几个奏折欲批复,却怎么也看不下去,父皇的话让沈画觉得难受,可是却不能后悔,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绝对的权力,根本无法施行,他盼了两辈子才当上皇帝,不愿与他父皇一般,庸碌无为,他得做些什么,对得起自己的重生。
可是他孤零零坐在这个位子上,偌大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人,他突然觉得孤单,很想有个人能帮他负担一下,可是唯一能跟他说心里话的人,却不在这里。
睿儿,你是看准了叔叔吃软不吃硬,才次次这么以退为进,只是你可曾想过,叔叔会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想念你……
55沈睿快回宫
沈画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从沈睿离宫开始,而在去了一次沈安庆那里是,这口气就更加顶的他不舒服,虽然他人软和,可不代表会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反抗,沈画是无法理解他父皇圣父一般的心理,也不明白沈林唐到底给沈安庆下了什么蛊,让他连造反逼宫也可以原谅。
这么想着,沈画猛然想到,会不会他们两个,有些私情?
不怪沈画会想到这一层,这,这不是沈睿这个小兔崽子跟自己表明心迹了么。
再说,这种事情,历来都有,只不过大臣百姓们被蒙蔽着,以为皇家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罢了。
沈画认真回想了一下,沈林唐之前似乎就曾数次宿在长春宫,若说他们之间没什么,沈画定是不信的。
越想,越觉得确有此事,沈画摸着下巴,想要不要让他们干脆双宿双栖算了,只不过沈林唐的疯病,他可没打算治好。
上次去沈安庆那里,正赶上沈林唐乖巧的时候,他瞧见沈画,竟然还甜甜叫了声:“四弟。”可把沈画吓得不轻,不过仔细思量,若是他一直这么乖巧,也未尝不可。
因此沈画心念一动,便想了个法子,抬手召来心腹的御医,便如此这般嘱咐下去。
若是能抓住沈安庆的把柄,那么即便毁了沈林唐,他也不能再掀起什么波浪。
抛开沈林唐的事情,沈画还有一堆的政事要做,一堆的计划要施行。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做皇帝,沈安庆当初也没教导他为君之道,而范师傅教授的虽然全面些,可他到底不是皇帝,教的东西,也多是书本上的,根本无法现用,因此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之前的雷霆手段,让大臣们见识到了沈画的魄力与果决,但若是动其根本,却不知道会不会反应激烈。
有道是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大瑞建朝太久,早就少了初时的斗志,变得散漫安逸起来,各类势力盘踞,几大世家依旧健在,沈画清理的,不过是朝堂上的,而不在朝堂的,却是最难办的。
如今他想做的,一是富国强民,让百姓人人安乐,二是威慑边境小国,使其永不敢来犯。
沈画知道,他开始的事情,做的那么顺利,是因为没有触动那些人的利益。一旦触动,便会引起反弹。
其实他完全可以庸碌一生,因为他所处的世界,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可是越是这样,沈画就越觉得有一股豪情,他记得自己将那本书毁了,而他的世界非但没有崩溃,反而令自己重生,那么也就是说,他所作的一切,其实是在创造。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他即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一想到整个大瑞的走向都可由自己来把握,沈画就觉得兴奋,即便这其实是本书也无法浇灭他的热情。
御花园柳行亭。
这亭子临靠一条人工河,岸边诸多垂柳,葱翠一片,间或开着艳丽的夏花,风景如画,可是偌大的御花园,却鲜少有人来游玩,因为后宫空虚,仅有宫女太监,是没有这闲情雅致的。
沈画命人煮了茶,邀了诸葛宸来品。
他如今其实有些犹豫该如何去做,因此需要有个人来帮他确定一下。
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个世界的本原说出来,不是信不过诸葛宸,而是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解释起来也太费劲了。
两人品了一会儿,诸葛宸才笑着开口道:“臣本以为自己可以一路辅佐陛下登基,为您鞍前马后,却没想到,陛下聪明才智,臣毫无用武之地。”
沈画哈哈笑道:“诸葛宸,在朕面前就不要装模作样了,你会相面,朕也能看的出你的心思。”
“皇上睿智。”诸葛宸看了看沈画的神情,道,“不过皇上此次可不仅仅是为了叫臣来品茶吧?”
“嗯,朕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沈画不卖关子,道,“朕前日做了个梦,梦见山川崩塌,朕就如同女娲一般,携了山石阻挡洪流,虽然最终挡住了,可损失却不孝。而后画面忽然一转,朕立于高山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欲将这世界恢复原样,可是,朕却不知道,这破损的房子是要拆了重建,还是只修补起来就好。”
诸葛宸认真听着沈画说话,神色凝重,他是个极聪慧的人,自然能听出沈画话里的意思,不禁为新帝的雄心而震撼。
“就看陛下是想一劳永逸,还是只管当下了。”诸葛宸道,“不知道陛下梦里如何做的?”
“朕还没做选择,梦就醒了。”沈画笑眯眯的。
“……”诸葛宸揣度了一下沈画的心思,任命道,“前者任重道远,却能造福子孙后代,后者或可得一时安逸,却会留下隐患。有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陛下可则一而就。”这个“一”既可只二者择其一,也可指前者,第一种,也算一语双关,坑沈画一把。
沈画没计较,他本来隐约就有了选择,可是却有些犹豫,听了诸葛宸的话,逐渐坚定起来。
送走了诸葛宸,沈画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拿了纸笔开始写些什么,竹心在一旁侍立研磨,偶尔看到几个字,让他胆战心惊。
再说沈睿这边。
他一出宫,其实就有些后悔,沈画本来就生着气,自己竟然还逃出了宫,以后可怎么把他哄回来?
可是那晚他想了一夜,如今两人,确实不适合在一起。
不仅仅是身份上的差距,还有自己的无能。沈画如今是皇帝,且胸怀大志,一心要为这天下做些什么。而自己,却什么能力都没,无法为他分担一丝一毫。
他要的,从来不是站在沈画背后,只默默支持什么的,而是能与沈画并肩,成为他的一柄锋刃,砍断所有阻碍。
也因此,他忽然想起四岁时候记住的一句话,他是破军命格,注定要开疆辟土,守护沈画,那么,他的方向只能是边境。
然后在看到沈画送来的精兵之后,更是明确这一目标。
边境的士兵因为远离朝堂,许多时候只听将令,而不知君命,再加上沈林唐曾在这里祸害过一段时间,因此沈睿就努力将这些士兵扭转过来,成为一道最坚固的屏障。
叔侄俩虽然不在一起,却共同为了大瑞而努力,这种有志一同,让沈画在看到边境将领的折子,并沈睿搜刮的稀奇的礼物后,更加斗志满满,对沈睿的怒气,也彻底消散,而后转成了想念。
这臭小子,以为送些礼物自己就会原谅他么,若是他能毫发无伤的早日回来,朕,朕就考虑一下。
竹心见沈画将沈睿送来的东西小心摆放在寝宫里,拿着软巾擦拭,脸上也带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后,总算放下一颗悬了老久的心,看来还是得小主子出马,不然陛下真的很难哄啊。
沈画发现,自从他将目光放到江山社稷上之后,心里积攒了许久的怨恨,就不够看了,尤其是在听到沈安庆终于跃出雷池后,也只是感慨一句他父皇果然老当益壮,就不再管了。
而在朝堂上,沈画一改初登基时雷厉风行的作风,而是开始和风细雨,慢慢进行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构想。
时间就这么悄然溜走,转眼又到了年底。
沈画这几日一直坐立不安,瞅着满寝宫沈睿送来的东西,更是打从心底来气。这臭小子,到现在都没要回家过年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