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也不恼,身为皇子,哪个没有几十套衣服,能不能穿得上,还真得看他的本事。
两天后,他娘舅派人送了书信过来,里头记录着刘谦跟魏林远二人的资料,从喜好到平生经历,十分详尽。沈画默默记下,便就着火炉烧了。
初七这天,天空一片晴朗,似乎知道沈画怕冷,就连冬风都弱了许多。
沈画一大早就起了身,三五个宫女服侍他穿上层层叠叠的冕服,黑色与杏黄色交织,四爪龙纹暗绣其中,令他看起来多了份威严庄重,就连竹心,也不敢开口跟他玩笑。
沈画乘了车辇到了长春宫,在门口跟竹心说了几句话,然后才进去了。
安庆帝仿佛是刚起身不久,正坐在坐在软榻上,拿了软巾擦脸,眼见沈画来了,皱眉问道:“你来作甚?”
“父皇好偏的心,皇兄来得,我就来不得?”沈画笑着走上前,接过安庆帝手里的软巾,为他擦手,安庆帝反射性往回抽,却不知怎么,又放任了。
沈画从未伺候过人,不过擦手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是做的不错。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怪我平日冷落你?”
“儿臣不敢。”沈画换了另一只手来擦,继续道,“儿臣知道自己不如三皇兄细心,年夜的时候便没想到要来伺候父皇,委实不孝,因此,父皇喜欢三皇兄,也是应当的。”
安庆帝刚要说话,就听内殿传来一声:“父皇,你看我这身衣服穿着如……沈画?”
沈林唐从内殿走出来时,以为只他跟安庆帝两人,便没注意,怎想到突然看见沈画,一时惊讶,直接喊了他名字。
“三皇兄昨夜又宿在长春宫?父皇,您可是昨夜又抱恙了?”沈画顿时大惊,“父皇可有请太医仔细诊治?万不能因讳疾忌医而隐瞒,儿臣会担忧的!”
“朕无碍,休要胡言!”安庆帝额头蹦出青筋,可偏偏又不能训斥沈画,他知道带一个非嫡非长的皇子去祭祀是不合礼制的,因此便想先斩后奏,若是此时训斥了沈画,将他赶出去,他再宣扬出去,恐怕就不成行了。
“父皇没事就好。”沈画佯作擦了擦额上的汗,又转头看沈林唐,然后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父皇,三皇兄这一身衣服是何用意?”沈画道,“您这样,把儿臣置于何地?”
安庆帝难得觉得有些心虚,本来,若是没有沈林唐,这个皇位让沈画来做也无妨,可是自沈林唐回宫之后,他的一颗心,就偏了起来,总想补偿他,后来见沈林唐也颇有才干,甚至更在沈画之上后,便动了废太子的念头。
他虽然对其他皇子关注不多,却也知道各自脾性,沈陵勇猛有余,智慧不足,当个将军绰绰有余;沈瑄是个行事荒唐的,虽然聪慧,却不用在正道上;沈画性子软弱,而阮家势大,他若登基,阮家必定空前鼎盛,一手遮天。
大约当皇帝的都不喜欢看到臣子做大,因此哪怕阮家没有不臣之心,他也看不顺眼。
“父皇,儿臣自认平素并无行事偏颇之处,而照着祖制礼法,只皇帝太子才可于天坛祭祀,若是带了三皇兄去,不光儿臣不服,恐怕天下臣民也会心生惶恐,请父皇三思。”
沈画觉得这番话,若是跪着说出来效果会更好些,可不知何时,他就对眼前的人尊敬不起来了,压根不想跪拜他。
沈画知道,安庆帝不敢废他,最起码现在不敢,所以,即便惹怒了他,也是无妨。莫三就在上头房梁上,为了保险,又拖着莫五一同来了,即便动武,他也是有胜算的。
只是时候未到,他还不想兵戎相见。
“父皇,莫要寒了儿臣与天下臣民的心,莫要背负违背祖制的骂名!”
沈画倔强看着安庆帝,那股劲头,让安庆帝顿时大怒,抬手便扇了过去:“你这逆子!”
沈画反应极快,在安庆帝抬手的时候,便顺势一歪,因此,虽然被扇到,其实却不疼的,不过歪的幅度有些大了,因此直接栽倒在地上。
正这时,听见门口有人道:“皇帝,你这是干什么?!”
沈画一手捂脸,另一只手悄悄揉了揉磕疼了的胯骨,笑的特别扭曲心酸。
太后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的场景,沈画一身黑黄色冕服,正躺在地上,捂着脸,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纤瘦的身子纵使穿了层层叠叠的衣服,也依旧单薄,无端让人心疼。而安庆帝则坐在软榻上,一脸恼怒,旁边站着还来不及收回一脸幸灾乐祸表情的沈林唐。
沈画没等他父皇说话,便规矩跪坐在地上:“皇祖母,父皇并非有意。是画儿语气有些冲,因此才得了父皇教训。”
因为从小养尊处优,沈画的皮肤格外白嫩,因此,虽然只被手指扫到,可也红了起来。
太后心疼的亲自将他扶了起来,面带薄怒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祖母。”沈画垂下眼睫,小声道,“父皇想带着三皇兄去祭祀。”
“皇帝,画儿说的可是真的?”素来重规矩的太后再也忍受不住,瞪视着安庆帝。
安庆帝反射性道:“并无此事。”可是他在眼角瞥见沈林唐身上的冕服后,就知道坏事了。
太后也瞧见了沈林唐身上的衣服,顿时气得不轻:“好,好,皇帝你当真做的好事。他使了什么招数,迷惑的你宠他至此,竟连祭祀这等大事也要带上他!你……你真是气煞哀家了!”太后本就不喜沈林唐,只是想与安庆帝和解因此才勉强接纳,她回宫这些日子,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全都听闻了,因此才更加恼怒。
“来人,将三皇子带回正阳宫,没哀家懿旨,不得出宫门一步!”
“母后!”安庆帝出声阻拦,“林唐有什么错,何故遭此惩戒?”
“皇帝,你为了他竟然连母后都要忤逆,你真的想逼死母后吗?!”太后见他竟执迷不悟,竟出口如此严重之言。
安庆帝身子微微一颤,终是低下头去,不孝的罪名,纵然他是皇帝,也背负不起。
沈林唐开始还觉得挺得意,等到被人拖着走的时候,才惊慌喊道:“父皇救我!”
安庆帝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却终究只能见着沈林唐消失在殿外。
沈画仿佛没看到似的,依然低眉顺眼,搀扶着太后的胳膊,免得惹祸上身。
幸好,太后发作了一通后,便带着沈画走了。
太后拍着沈画的手,道:“孩子,委屈你了。”
沈画顶着还没完全消去的红指印,笑的一脸乖巧:“孙儿有皇祖母宠着就满足了。皇祖母是不是最喜欢画儿?”一双大猫眼仿佛会说话似的,
“你个鬼灵精。”太后笑着轻戳了沈画一手指,“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是故意激怒你父皇的,又故意叫了哀家来,若是哀家晚来一步,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么?”
“呃……”沈画顿时站直了,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看着太后。
被他这表情逗笑,太后没继续说他,而是叹息一声:“这皇帝是越来越不着调了,在这样下去,哀家真的担忧啊。”
沈画没有说话,他父皇怎样跟他并不关系,只是希望他父皇不要“色令智昏”,把这江山玩坏了就行。
说起色令智昏,沈画又觉得奇怪:“皇祖母,昨个儿三皇子好像又是宿在长春宫,孙儿也问了父皇,昨夜他并非身体不适。”
太后突然停住步子,若有所思。
祭祀是于正午开始,因着与往年一样,所以沈画并不觉得紧张,规规矩矩跟着他父皇跪拜念祈福语,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后,沈画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而且早上撞到的地方一直隐隐作痛,沈画觉得,那地方肯定青了。
回到东宫换了衣服后,第一件事就是抱侄子,没想到沈睿却闪身出去不让他抱,沈画有些楞,这孩子是怎么了?
“睿儿?”
沈睿拉着沈画到了卧榻上,然后自己爬上去,跪坐在沈画身边,抬手抚向沈画的脸,一脸凝重的问:“叔叔,痛不痛?”
沈画将他的手握住,想将他拉进怀里,可是没想到不小心碰到磕伤的地方,顿时“嘶”了一声。
“叔叔怎么了?”沈睿连忙问道。
沈画放开沈睿,伸手揉着身侧,道:“没事,只是撞了一下。”
沈睿皱着眉,道:“我看看。”
沈画想了想,觉得撞的是有些严重,擦一下药也无妨,就扬声让竹心送一瓶跌打损伤的药进来。
叔侄俩到了床上,沈画掀开外衫,解开裤子,拉下一边来,果见青紫一块,沈睿瞪了沈画一眼,沈画被他这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竟然有些心虚,弱弱道:“我只是不小心……”
沈睿白了他一眼,拿过药酒倒在手心上,然后揉开,拍在沈画身上。
“哎呦!”沈画叫了声,可是仍然不敢说别的,只能讨好侄子:“睿儿,你刚才是翻白眼了是吧,哎呀你竟然会翻白眼,好稀罕……啊,轻点……”
沈睿你个熊孩子,使那么大的劲儿做什么。
竹心守在门口,听这里头太子爷哎哟哎哟的惨叫声,笑的可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