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沈画上辈子输了,确实是有理由的。沈林唐做的许多事,都很用心,再加上他做了也不说,不重名利的样子。等人发现的时候,这份心意,就成就了他的美名。
不过沈画惧冷,若是让他大冬天的跑去赈灾,还真是找罪受。因此沈画得想个办法,来个一石二鸟才成。
沈画并不记得具体哪天发生了灾情,因此每天上朝都认真听着,生怕漏了。
不过临近年关,各位大臣基本都是歌功颂德,并没有太多实事。
总算等到这份折子呈上来时,已经到了腊月十八,再有五天,就不再上朝了。
“……连城受灾颇重,房屋损毁十有六七,且官仓余粮不够,又无法重建,道路不通,无法集中,若无救济,连城百姓恐怕要冻死饿死在年夜了。”上奏折的大臣年岁不小了,说到激动处不禁潸然泪下,看得人格外心酸。
沈画本来并无多少感触,但听闻这番话后,却十分动容,决定既然要做这件事,就一定做好,不能只为了一己私欲。
他斜眼看了眼沈林唐,却见他眼圈都已经红了,沈画这时候不想再以恶意揣度他,只觉得他虽然可恶些,但并非没有良知,除了对自己……
安庆帝闻言,也沉默,接着就问:“众卿家有何对策?”
沈画头一个出了列,道:“父皇,连城受灾,不能坐视不管,也刻不容缓,儿臣觉得,必定要挑选可靠之人,速速调集粮草,帐篷等物,前往连城赈灾。”
安庆帝闻言,只点点头,并没答复,而是将视线转向沈林唐,问:“林唐,你怎么看?”
沈林唐道:“回父皇,儿臣愿亲自带人前往赈灾,以抚慰民心,请父皇恩准。”他话里有些泣音,十分让人感动。
“皇兄不要冲动行事。”沈画也面上沉痛,道,“连城如今情况尚不明确,皇兄身份高贵,不能贸然前去,须知千金之躯,不坐危堂。”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沈林唐虽然很受用那句身份高贵,但依然驳斥道,“我身为皇子,自然该为父皇分忧解难,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而且,身份高贵,更能震慑他们,使其不敢浑水摸鱼,懒散拖沓。若是发生了事情,只顾着自己身份高贵便往后退缩……”沈林唐后面的话没有讲出来,但那蔑视的眼神已经表露出他的话了。
这番话说完,朝堂上的百官顿时为之动容,看向沈林唐时,眼露赞赏。
阮云益急的不行,恨不能用眼刀子戳死这不成器的,平日里上朝没听过他说话,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犯浑。
沈画心里暗喜,要的就是这样。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狠掐了一把手心,脸上一片惶恐,眼里也微微犯湿,躬身禀道:“父皇,儿臣绝不是退缩,儿臣……儿臣其实想说,皇兄之前并无处理此类事情的经验,做起来恐怕力有不逮,还有十二天便要过年了,若是稍稍耽搁,就无法赶在年前回来。而百姓也……”沈画学沈林唐,留半截儿不说,继续道,“不过皇兄一片赤诚,儿臣亦感动万分,不如这样,再指派一个富有经验的臣子,协同皇兄,一同赈灾,如此,既能快速处理,又不会有懒散拖沓之事出现。”
这番话说出来,顿时让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太子是顾及三皇子的面子,才说了先头儿的说辞,其实是担心他不能早日做完,无法回来团聚。后头又说了个法子,既成全三皇子的情愿,又能保证赈灾一事顺利进行,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而混迹官场多年的大臣看的便不止是这一点,如今朝中约莫分了四派,太子党以阮家为首,稳居上风,但三皇子一派虽然根基未深,却因着有皇帝宠爱,也是风头无量,第三派是皇帝亲随,并无明显倾向,最后一派却是中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三皇子虽然宅心仁厚,颇有美名,但处事容易冲动,思虑不周,而与之相比,太子更加成熟周到,又兼宽厚待人,严于律己,实有储君风范。
沈林唐喉咙里只觉得咯了口血,咽不下,吐不出,让他十分焦躁却又没有办法,赈灾的事情,是他提出来的,如今骑虎难下,可一想到这份功劳会分给他一半,就十分不甘。
这场较量,终是沈林唐略逊一筹。
不过沈画即便赢了,也没有沾沾自喜,而是恢复到淡然从容的风范,眉间微蹙,等着安庆帝拍板定下。
安庆帝没沉默太久,道:“着三皇子沈林唐同户部侍郎左以谦赶赴连城赈灾,沈瑄协助调运。”
三人连忙领旨。
这事情处理完后,便再无奏本,安庆帝宣布散了朝,将沈林唐叫去了南书房。
出了殿门,沈画总算轻松了些,阮云益走过来,拍拍沈画肩膀,对着沈画疑惑的目光,叹道:“太子长大了。”
沈画垂下眼睛,没有说话。因为两个人都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但是沈画从来都不愿意受制于人,尤其在经历上辈子的牢狱之灾之后。
他如今只希望,不会有跟他舅舅对立的一天。
☆、收买人心
沈林唐走了之后,沈画顿时觉得宫里头的空气都清新许多,看谁都特别顺眼。
只是他父皇似乎并不太高兴,不过沈画也学聪明了,只要做事小心,不被他拿捏住把柄,这太子之位,就坐得稳当。
阮家如今高居一品,嫡系旁支皆人才辈出,且交际甚广,又知进退,因此,才能牢牢占据半壁江山。不过若是固步自封,迟早会被人后来居上。阮云益今年正是不惑之年,行事沉稳又不保守,他深知祸福相依,所以平日里做事周密不留破绽,又待人宽厚,因此阮家名声权势日盛。
沈画知道,在他登基前,阮家是自己的助力,可登基后,就不知道会变成怎样。沈画有些不想面对。
而他自己,也该笼络自己的人手。
他突然想起上一世的狱友,御史刘谦,威远大将军魏林远,他们在闲聊时曾经说起过自己的罪状,刘谦是因为太藏不住话了,觉得沈林唐之前的俩皇子都死了,太子也废了实在有些蹊跷,就上了本折子要求彻查,结果折子被当时已经辅佐处理朝政的沈林唐瞧见了,一顶诬告的帽子扣到他头上,因此就下了狱。
魏林远,跟自己还有点关系,就是粮草被劫那次,因为没了粮草,打仗打输了,所以陪着沈画一同入狱了。
嗯,将他拉拢过来后,一定得好好待他。沈画在心里默默将魏林远圈起来。
沈画躺在矮榻上,装模作样翻着书看,思绪却早已飞远,在想着该怎么拉拢他们,沈睿则端坐在桌后,正一笔一划在练字。
叔侄俩虽然都没说话,气氛却不尴尬,反而温情的很。
少顷,听见竹心过来报,说尚衣处的人送了过年的衣服过来,请他去试。
“嗯?”沈画坐起身,问道,“睿儿的衣服可送来了?”
竹心笑着道:“送来了,奴才方才看了眼,十分精致好看。”
沈画点头:“这就好。睿儿,先别写了,去试衣服了。”
沈睿点点头,搁了笔,跳下凳子,跑过来牵沈画的手。
竹心已经对这对形影不离的叔侄俩见怪不怪,跟在后头往正殿去了。
沈睿有沈画照料着,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用的料子皆是上好的云绸,颜色也嫩,棉衣厚实的很,看着便觉得暖和。沈画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让竹心服侍着换自己的。
沈睿想脱下来,却被沈画制止:“反正做了好几套,你今日就穿着这套吧,叔叔喜欢。”
“嗯,叔叔喜欢,我就穿着。”沈睿仰着脸,说的话忒窝心。
沈画穿着新衣服,一把抱起沈睿,没想到一段时间没抱,这小子就沉了许多,险些没站稳,摔着他,而且这小子练了几个月的功夫,肉紧实的都有些硬了,只脸蛋还柔软着,让沈画觉得少了很多乐趣。
“再过几年,睿儿长大了,叔叔就该抱不动你了。”
沈睿却道:“没关系,我以后抱叔叔。”
语调一如既往的认真,令人觉得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沈画想了想那个画面,顿时觉得一阵哆嗦,不过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沈画也没往心里去。
沈画将衣服一一试穿完后,让竹心放了起来,大年初一祭祀要穿的太子冕服尤其要好好挂着,若是真无法阻止他父皇带沈林唐去,也得把他的风头压下来。
接着,沈画就吩咐备齐了祈福用的东西,数着沈林唐回来还需几天。
上一世,连城的事情用了九天处理了个大概,来回路上用去三天,回来正好过年,而今年,因为有左以谦,所以处理的很快,加上来回,只用了八天。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他父皇特地迎到宫门口,并且对他的作为大为嘉奖。
沈林唐从容站在那里,道:“儿臣幸不辱命,连城百姓如今已经全部安置好,儿臣也留了人在那里,只等雪融后,就可重建。”
左以谦在一旁沉默着,看着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半点也没提到自己,不禁有些愤愤,此去连城,大半事情都是自己做的,他不过从旁协助,只是怎么经他一说,所有的功劳就都成了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