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皱眉:“让那些收拾的人只要带着必要的物品,别的都别收拾了,这是去避难,不是去游玩!”太没有危机感了!
“嗻!”小太监被康熙严厉的话吓了一跳,赶紧领命离开。
康熙也转身离开,他需要找一个可以处理紧急事物的地方,接下来的几天,他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少!
两个时辰后,万顶帷幕已经发放下去,康熙也已经坐在了帐内开始处理起事物。
『……是日黄沙冲空,德胜门内涌黄流,天坛旁裂出黑水……』
『……房屋倒塌无以数计,民不敢入室……』
一道又一道的奏折,将案头压得密密麻麻、摇摇欲坠。康熙随手抽出一本就看到不少相同的内容。
这些都是加急件,有些也是康熙传令下去让他们去查的,只是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都还有落下帷幕,官员们也只能先给出大概的损伤,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些已经算很好了。
只是康熙看着那些纸上一字又一字的诉说着这次的灾情有多么的严重,有多少的百姓在受苦,又有多少条性命在此丧生……他一本又一本的看着,心里无比难受。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他还有哪里没做好?哪里,尚需要做变革?
在地动稍微平静了一日后,七月二十九日、三十日,再度大震。
这一次地动,持续了数月之久。
13第十三回
据《离六堂集》记载:『己未七月二十八日,塞北天摇地震从来无。据闻燕客说,眼见井泉枯,凭空崩倒玉瑱朱璧之银安殿,几处倾翻琉璃玓瓅之金浮图。才说通州忽然陷,漏干九曲运粮河。起止不定水与陆,经过何处不啼哭!最是宛平县惨伤,皇天后土竟反复。一响摧塌五城门,城门裂碎万间屋。前街后巷断炊烟,帝子官民露地宿。露地宿,不足齿。万七千人屋下死,骨肉泥糊知是谁?收葬不尽暴无已。亲不顾,友不留,晨夕秋秋冤鬼……』
又有《白茅堂集》所述:『……庚申时加辛巳京师地大震,声从西北来,内外城官宦军民死不计其数,大臣重伤。通州三河尤甚,总河王光裕压死。是日黄沙冲空,德胜门内涌黄流,天坛旁裂出黑水,古北口山裂,大震之后,昼夜长动,先是正月至三月京师数黄雾雨土,夏各省告旱……』
面对这次突如其来、破坏性极强的大地动,康熙几乎□乏术,不但要面对越来越多的述说灾难的奏章,还要思索如何才能最快、最有效的处理这次的天灾。
次日,户部与工部尚书商议后将作出的决定上奏康熙。
“皇上,奴才已经亲自去查看过,此次地动灾害过大,房屋倾倒,死伤无数,奴才已与户部尚书商议,考虑如此操作:房屋倾倒而无力修葺者,旗人每间给银四两,民间房屋则每间给银二两。地动有亡者而不能棺殓者,每人给银二两……皇上。您看可行不可行?”
康熙踱了两步:“所议尚少。着发内帑银十万两,酌量发给。”
两位尚书垂下眉眼:“嗻!”
“都下去办吧。”
“嗻。”
随后,康熙又招来大学士明珠,令八旗各佐领下官员殷实者,共相存恤出资修助,俾贫困之家,早获宁居。
从地动那日开始,康熙便不曾安睡,不断发出最新的命令,除了发放赈灾的粮食、银两、蠲除和减免钱赋,还下了一道罪己诏,同时责令各部自查。
上曰:“朕御极以来,孜孜以求,期于上和天心,下安黎庶……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以致阴阳不喝,灾异示儆……今朕躬力图修省,务期挽回天意,尔各官亦宜洗涤肺肠,分忠自失,痛改前非,存心爱国爱民……”
两日后,康熙又将满汉学士以下,副都御史衣裳各官召集到了左翼门,让人口传谕旨,上谕:“朕躬不德,政治未协,致兹地震示警。悚息靡宁,勤求致灾之由。岂牧民之官苛取以行媚欤?大臣或朋党比周引用私人欤?领兵官焚掠勿禁欤?蠲租给复不以实欤?问刑官听讼或枉平民欤?王公大臣未能束其下致侵小民欤?有一于此,皆足致灾。惟在大法而小廉,政平而讼理,庶几仰格穹苍,弭消沴戾。用是昭布朕心,原与中外大小臣工共勉之。”
他思索了数日,总结出了六方面的弊政,并责令大小官员共同思索,如何去除这些弊端。
十日后,众大臣拟出了革除上述六种弊政的方法,包括对责任者予以革职拿问,永不叙用的严厉措施,康熙应允之。
随后,康熙遣官告祭天坛,并多次率领诸王、文武官员前往天坛亲自祈祷。
地动前前后后持续了良久,或一月数震,或间日一震,或轻微有摇杌,或势摧崩,一直持续到三个月后,才终于平静下来。而在地动中伴随的地裂地陷,以及随之而来的祝融之灾、水灾、疫情,加上临近深秋严冬,更是为这次天灾添上了厚重的一笔,雪上加霜。
在这数月间,胤礽跟随着太皇太后一同居住在帷帐内,陪伴在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身边,安安静静的,没有了以往的吵闹与欢笑,仿佛一夕间长大了不少。而年龄尚小的胤祉、胤禛以及胤禶都跟在自己的额娘跟前,虽说尚不记事,但对于周遭的变化应当是极其敏感的,听说那三个孩子昼夜啼哭不休,想必是被吓得狠了。
胤礽听到这些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依旧舀着碗里的汤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皇父了,自从那日皇父交代了他带着老祖宗和皇玛嬷跟着叔姥爷来到帷帐之后。
他知道皇父很忙,忙着应付各种各样的问题,还要应对外面沸腾的民怨,就是宫中的这些人,也是终日人心惶惶的,夜不能安。他呆在这帷帐中,依旧能不时听到皇父的消息。今日皇父做了什么,明日又要做什么……他清楚的知道,以皇父的性子,这些日子以来,必定未曾好好休息。无论是他知道的那个皇父,还是梦里的那个……人。
他盯着眼前的汤碗,有些愣。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本来他已经快忘记了,毕竟现实与梦境相差太大,看起来又太过不真实,可是二十七日的那一震,不仅带来了不可挽回的灾难与悲伤,还让他再度回忆起了那个梦。
准确说来,是回忆起了让他印象深刻的那一部分,还有大半他已经记不大得了。五阿哥要杀他的事,皇父猜忌的眼神……这些他都记得。
梦里的那个“他”小时候确实有过一次地动,虽然他年纪尚小,可是那次地动带来的恐惧伴随着旁人的哭声一直被他记在心里。然后,那梦里不记得的场景以及那些被他记住的那些恐惧和哭声,都在这三个月中,如同噩梦重现般,逐一展现在他眼前。
清晰,而又残酷。
这让他觉得无比恐惧,不只是恐惧眼前的一切,更让他恐惧的,是另一件事:既然那场梦里的这件事真实的出现了,那么……是不是,往后那些让他觉得无法理解又压抑无比的“梦境”都会一一真实出现在他生命里?
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害怕,一连数夜,都无法安眠,即便睡着了,也总是会从梦中惊醒,然后一身冷汗,只能抱着被子一夜睁着眼坐到天亮。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他的异样都被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在这样的情形发生到第三次时,这位睿智的老人决定要好好与胤礽谈谈心。
即使这是皇上钦定的皇太子,即便将来有朝一日他将君临天下,指点江山,此刻也不过是个五岁稚龄的孩子罢了。
太皇太后停下祈祷,收起佛珠,看向盯着汤碗发愣的胤礽,慈蔼的笑了笑:“保成,过来老祖宗这里。”
胤礽听话的放下碗,走了过去:“老祖宗。”
太皇太后摸了摸他的头:“保成,你是不是很害怕?”
胤礽怔了怔,老实的点了点头。他确实很害怕,但是怕的并不仅仅是眼前的事,可是这些他却无法对眼前的老人诉说。
太皇太后温柔地将他的头埋到她怀里,胤礽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慈和的声音:“保成啊,你要知道,这人啊,总有一日都要死的,这是不可避免的。”
胤礽窝在她怀里静静地听着,虽然听到“都要死”的时候,身子抖了抖,却没有打断老祖宗。
太皇太后停了停,见他听进去了,才继续说:“但是这人啊,只要还活着一日,就要承担一日该做的事,就像你皇父。”
“你说你皇父怕不怕?”
胤礽一怔,抬头看向太皇太后,眼里有些迟疑。皇父……那么强大的皇父,也会觉得害怕吗?
太皇太后好笑地摇了摇头,继续摸着他的头,道:“你皇父再强大,首先他也是个人,既然是人,心里肯定也有害怕的事情。你皇父的心里当然也怕,他怕身边的人离开他,如保成你。你不知道当时你生病,你皇父多担心……”她依稀想起了胤礽四岁时的事情,表情更加柔和,“他也怕他的哪个决断没做对,枉死许多百姓……可是他从来不说出来,也不表现出来。他是这大清的皇帝,如果连他都说自己怕了,整日缩在帐子里什么也不做,那这天下是不是就要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