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让他在自己脸上动作,笑着说,“不用哥儿认出来我来,我自己就来找哥儿了。”
“你还说得出来,你这一找要找四年吗?”笙哥儿放下手,把手上的须毛扔到地上。
“哥儿。”杜若拉住笙哥儿的手,“那时我让人送信回来,信里我说了,有事滞留在京中,归期未定……”
“信?你让什么人送的信?”笙哥儿奇怪地看着杜若。
“哥儿,你没收到我的信?”杜若愣了下,“不该啊,那人说已经把信送到了,他不敢编这谎话。”
“好,先不说这信的事。”笙哥儿道,“那为什么这中间隔了个四年?”
杜若和笙哥儿对视,慢慢道,“这件事得从我当年上京赶考说起,殿试之中,虽没拔得头筹,我也被先帝指为榜眼。殿试之后,我就暂时留在京里等待上头的委任书,没想到结识了当时的三殿下,三殿下很是看重我,本欲留我在他的王府中做个谋士,这时上头的委任书下来了,我进了翰林院,任侍读学士一职……”
“等等,三殿下?”笙哥儿顿了下,“我记得三殿下就是……”
“没错,当年的三殿下就是如今的圣上。”
笙哥儿挽着杜若,“如今虽已时过境迁,可是我记得在三年前的夺嫡之争中,几位殿下,尤其是大殿下和三殿下争斗激烈,斗得你死我活,当时朝内不少官员都成为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你偏偏提到了三殿下……不要告诉我你也参与进去了……”
“连哥儿都知道了,那说明那时的斗争确实厉害。”杜若叹口气,“先帝彼时缠绵病榻,早已顾不了皇嗣的争斗了,几位殿下忍了那么多年,一旦爆发出来可想而知……我既已入了官场,还遇到了这场争斗,要想独善其身那是异想天开……”杜若没有说的是,他自己也是想要借此契机奋力一搏,而在那之前,他对于几方势力都暗暗分析透彻了,否则也不会在后来那般坚定地站在三殿下这一方,在事实上当了他的谋士——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他当初的决定没有做错……
“那时我派人上京找你,你却始终不露面……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笙哥儿问。
杜若点头,“在那皇位继承人定下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我是输是赢,若是赢了,是我的幸事,若是输了……我不想因此牵连到哥儿。”
笙哥儿别开脸,“杜若,你自小做事就果决,有时,也确实够狠心。”
“哥儿,杜若的一切都是哥儿给的,是哥儿教杜若要争取自己想要的,杜若始终铭记在心。”杜若看着笙哥儿的侧颜——笙哥儿越大越发俊俏了,那枚胎记有一种别样的魅惑感……四年了,他有四年没有这般近地看着他了……纵使画多少幅画像,而那画像又有多么相似,始终及不上真人……
“我何尝不知道,如今的你们,有多少是源于我从前的引导……你们也没有辜负我……”笙哥儿垂下眼睑,“即使如此,我也……”下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哥儿,你看着我。”杜若握住笙哥儿的肩膀,让他望着自己,微笑着说,“杜若在这儿,你看,我好好地在这儿,不管从前如何,我现在回来了。”
笙哥儿伸手去摸杜若的脸,有些凉凉的,杜若的五官周正,总有股斯文淡雅的气质,不过杜若却不是温和做派的人,他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待人纵然客气也透着疏离之感,微微上挑的眼角,偶尔会流露出讥诮和不屑——如今,他整个儿好似被打磨得圆滑的玉石,说不出的温润……若是说四年前的杜若还只是个少年郎,现在也已经成了有担当有作为的青年俊才了……变了好多……可是,这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是和四年前一般,甚至更加火热……
“杜若……”
“哥儿,我在。”
“杜若,你这次回来……不只是就这么回来吧……”笙哥儿轻声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杜若张开了嘴,却又停顿住了。
“若是不能说的,就不说吧。”笙哥儿知道杜若如今有了太多的顾忌。
杜若一笑,说,“是哥儿,那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这次,我乔装打扮一路从京城过来,是圣上派我来查访梨县饥荒的事情。半月前,圣上收到上告的密信,梨县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旱灾,旱灾造成了饥荒,梨县的百姓水深火热……可是这一切,大小官员却无一人上报,京里因为新老势力更迭的事,已经矛盾重重,圣上就派我秘密南下,来调查这件事……”
“梨县……梨县离这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不过,我是有听说最近有好些灾民进城来的事,其他的事倒没听说,没想到是这样……”
“灾民多起来以后,守城卫士已经把他们拦在城外不让进来了,我之前问了几个进城来的灾民,得到的消息和我从圣上那里知道的并无二致……我原本准备明日出城往梨县去,不成想……今日在街上就遇到了哥儿……”
笙哥儿看着他,“是不是不是今日碰到了,你就不准备来找我?”
“哥儿,”杜若目光真挚,“不瞒哥儿,确实如此。我不想有任务在身‘顺便’来看看哥儿,只想了事以后,再来好好与哥儿相聚。”
“罢了,你总有话说。”笙哥儿突然默了下,道,“见你平安无事,我也安心了,只是……昌阳却……”
听到笙哥儿提到“昌阳”,杜若心里是有些不愿的,可是面上却不显,“今日算命,你就想给了我和昌阳的八字,哥儿始终挂念着我们两个……说起来,我倒是见过昌阳的。”
笙哥儿抬头,盯着杜若,“你说什么?你见过昌阳?!”
“是,那还是两年前,平远将军班师回朝,圣上大喜,给那些有功将士举行庆功宴,就在那宴会上我见到了昌阳,昌阳也是有能耐的,不过几年没见,竟然成了平远将军的右前锋将军,听说在那次平西大战中立下不少战功,平远将军对圣上提了几次,圣上也封了不少赏……”
“后来呢?”笙哥儿紧接着问。
“我和昌阳匆匆照面,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后来没几天,西南边又有了乱事,平远将军带着将士奔赴前线,听说,那时,圣上有问过几位立过前功的将士,愿意留在京里当官还是返回战营,昌阳是第一个回答的,他说得坚决,还是当他的右前锋迎敌平乱,圣上夸奖了好一番呢,还说了,若是此次得胜必好好奖赏于他。”
笙哥儿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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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哥儿不见了?!”重楼和苍术猛地起身,瞪着余容。
“是……是……哥儿说去茅房方便一下……但是……但是一直没回来……”余容边哭边说。
“哭什么?马上召集人手,越多越好!”
“是……”
第三十七章 情结 (3461字)
“皇帝长什么样子?”笙哥儿随口问杜若,“是不是跟戏台上演的那样,是个留着白白的长胡子的老头?”
笙哥儿说话直接杜若是知道的,他笑笑,“不是,当今圣上正值壮年,也就三四十来岁。”
“那不就和老爷差不多大?”
“是啊,原来的大殿下倒是近花甲之年了,先帝一直未立太子之位,大殿下等的时间最久,没想到后来竟让三殿下捷足先登了,未尝不是他平素行事乖张招摇,不及三殿下沉稳内敛,才被先帝从储君的名单上给除了。”
笙哥儿看着杜若,“你同我说实话,你如今在京里为官,稳还是不稳?”
“我是圣上一路提拔上来的,属于少壮派,自然和守成派有些嫌隙,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好在圣上信任于我……”杜若想到了什么,道,“有一件事,也是月余之前的事了,那时我奉圣上之命收集一位大理寺少卿的罪证,那也是守成派的顽固力量,最后在我和其他同仁的协作下,总算把人给扳倒了……只是后续没想到会牵扯出另一些事……”杜若没有再说下去。
笙哥儿听到他说到“大理寺少卿”就觉得有些耳熟,再见杜若这般形状,想了想,才道,“那日我去舅家,听大表哥说辛渚上京进贡结果差点累及家门的事……难不成是……”
“是,”杜若点头,“我也不曾想到会牵扯到杜家……那些瓷器的事我是听当时去抄家的一位同仁说起的,当时已上报了,杜家虽已无一人在仕途中,可是毕竟是太祖时开国元勋那一脉,虽有人向圣上主张严惩,可是圣上毕竟顾念旧功,只是小惩大诫而已。”事发以后,其实杜若站在言官的立场由古及今也是说了好一些话,只是这些杜若没说是了。
笙哥儿叹道,“若是被大表哥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怕要怪我几分了。”
“哥儿,”杜若握住笙哥儿的双手,“杜若本该留在哥儿身边好生伺候哥儿,只是如今倒不能够了……哥儿,相信杜若,再给我几年时间,杜若还是原来的杜若,会回到哥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