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十年前赵府一行,甘顿仍记忆犹新:“但恃才傲物的人注定会得罪很多人,而且他得罪的还是烨绰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相,若非李相引见,我连跨进赵府的大门都难,又怎会有机会让我们殷族第一术士兜饵趁他不备,利用摄魂术让他稀里糊涂地在那张事先就准备好了的通敌密信上按上手印呢?哈哈哈哈……是天要亡他赵家,也怪不得我!”
“呵呵……你说的密信,是不是这张?”赵东篱嘴角微微勾起,从容不迫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展开来放到他面前:“上面的另一个手印的主人,就是你对吗?”
甘顿大惊失色,刚想喊人,一把利刃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惊恐地转过头去,支支吾吾道:“兜……兜饵你怎么会……”
“哼……他不叫兜饵,他叫小宝,是我的贴身侍卫,你是不是很好奇你的兜饵去了哪里?”赵东篱冷哼一声,栗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渐渐地泛起银光:“倘若不是他,那位将军不可能会在这张纸上按上自己的手印,所以,他是直接害死赵家满门的人,当然,也是我第一个要收拾的人!接着是李相,最后才轮到你。”
“你……你到底是……是谁?”甘顿睁大了眼睛,眼前那双栗色的眸子已经完全变作银色,似寒冬里最张狂的飞雪:“你……你是赵家的后人?”
“一个将死之人,是不需要知道我是谁的。”赵东篱淡淡道,紧接着本就一片银白的眸子,银色一瞬间变得更加强盛,甘顿顿时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天寒地冻的冰窟中,眼前是肆虐的风雪,飘满了天地,美丽却是彻骨寒冷。不一会儿,他眼里的神色就由恐惧,震□成一片呆滞,像是一个没有灵魂和思想的木头人。
赵东篱的嘴角也慢慢地渗出了鲜血:“我还要谢谢你,将殷族第一术士送到我面前,不然,这出神入化的摄魂术,我还真是要花上好长时间才能学会。这叫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
小宝的眼里闪过一抹担忧:“主子……”
“没事。”赵东篱挥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又从怀里不急不慢地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递到甘顿面前,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在纸张的某处指了指道:“相国大人,现在,请您在上边按上自己的手印,喏,就是这个位置。”
甘顿神情恍惚,小宝用匕首割破了他的拇指,也浑然不觉,完全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在上边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赵东篱满意地将那张纸叠起,眉眼弯弯,异常和善道:“既然相国大人已经认罪,那么就有请大人跟我一起返回烨朝,到皇帝面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大家一个交代吧!你的皇帝大概还要感谢我,替赵家平反的同时,还顺道拯救了整个涅槃帝国,除去你这颗毒瘤,所以,等待你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甘顿麻木地点了点头,双眼无神,无论赵东篱说什么他都一一照办,等到了烨朝的金銮殿前,赵东篱便将他身上的摄魂术解除了,但见大势已去,本也跟死人无般了,此刻他的身边跪着早就瘫作一滩烂泥的李相,他的面前罗列着七个青铜鼎,和九个编钟,正是意图谋反的铁证!
而赵东篱公然伫立于朝堂之上,皇帝的手里拿着那张刚刚按上手印的宣纸,纸上是甘顿和李相十年前合伙谋害赵家的证供,赵东篱老早就写好了的,将他们的罪状一条一条地罗列出来,就只等着这天了!
“大胆李相,十年前联合外族设计陷害赵家满门,还试图谋朝篡位,真是胆大包天,罪无可恕!”皇帝暴怒,一掌狠狠地拍在了桌案上,满朝皆惊,文官武将全都趴到了地上,噤若寒蝉,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臣冤枉啊皇上!皇上饶命,臣承认十年前曾经设计陷害过赵将军,但是……但是臣对皇上您忠心耿耿,绝对绝对没有想过要谋朝篡位,这七鼎九钟真的不是臣所为,臣是遭人陷害的!请皇上明察……”
“呵呵……”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赵东篱突然蹲□来,一双还泛着些许银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相爷您是冤枉的,一个月前相府丢失了皇上御赐的金鼎,怕皇上怪罪所以没敢上报,暗地让人寻找至今都没有找到,如今却突然出现在了大殿上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莫非……莫非是你……”李元戎伏在地上,身心俱颤,赵东篱却弯了嘴角,一双明晃晃的的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道:“是我又怎样?”
“你……我杀了你……”李元戎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尽全力扑向了赵东篱却被殿里的侍卫拿下,他拼命挣扎着,冲着皇上大呼道:“皇上,饶命啊!是这个小人,是他,臣是被他陷害的,一切都是他事先设计好的,臣冤枉啊!皇上,臣冤枉啊!”
龙椅上的人怒不可遏,径直从殿上走了下来,大喝道:“你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死到临头却还嘴硬,证据确凿,还想诬陷别人,你当真是无可救药!来人,除去他的官冕朝服,立刻打入死牢,带下去!”
“是,皇上!”押着他的侍卫应声将人拖出了大殿,外边传来了李元戎惊天动地的呼喊声:“皇上……臣冤枉啊皇上,臣冤枉……”整个殿堂鸦雀无声,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皇帝走到赵东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异样的情绪在眼中翻涌,嘴唇颤动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反倒是赵东篱先开口了:“请问皇上还有事吗?臣身体不适,您若没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皇帝慌忙拉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生怕他下一刻会突然从他面前消失一般,他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殿上的人道:“此刻站在朕身边的这位就是当朝禁军统领莫……”
“等一下。”赵东篱突然打断了他,皇帝眼里闪过一抹愕然,只见眼前的人轻轻推开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对着满朝文武,面色淡然,字正腔圆道:“我不姓莫,我姓赵,名东篱,是前任三军统帅的亲生儿子,也是当今烨绰王朝的禁军统领。”说完一甩衣摆,跪到了皇帝面前,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臣对皇上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殿内一片哗然,颜梓岳则是一脸恍然,眼睛睁得有铜铃那么大,如果赵东篱是禁军统领,那么小宝是锦衣卫的话就完全说得通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耳边响起他前不久对他说过的话:“倘若我不是赵家人,你那皇帝侄儿早已死了不下百次!”
当朝亲兵统领,从不在朝堂上露面,朝廷里最神秘的人物,离皇帝最近的人!他说得没错,如果他想杀皇上,又有谁能拦得住?
他所统领的包括锦衣卫在内的三支皇城亲兵,是当朝最精锐的部队,整个皇城最坚密的遁甲,几次大军在外,皇城遭到敌兵突袭,好几次颜梓岳的部队还没赶到,禁军就将人全都收拾了,干净利落,甚至在皇城外围连根敌军的羽箭都不会看到!
大殿上金冠黄袍,面容端肃的皇帝,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启口说出了一句话:“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群臣都很识相地朝拜退下,没有人敢再多说一个字,颜梓岳看了看殿堂上赵东篱,正好他也对上了他的眼睛,嘴角斜勾,眼里是一如既往的轻蔑和嘲讽,向来狂傲不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南王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转身讪讪地走了出去。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赵东篱始终单膝跪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回过神来,慌乱地将他从地上扶起:“风……东篱,你是不是怨朕?”
“呵呵……怎么会。”他脸上绽开一抹淡淡的笑,犹如阳春三月中最烂漫的桃花,好看得让人别不开眼:“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能解百毒,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灵药,我……认命了,所以皇上,以后臣不在您的身边,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如果当年若不是朕执意要……”
“不,不是您的错,错就错在,生在王侯将相家。”他脸上风淡云轻,像是没事般,眉间一片柔和,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抚平皇帝眉间的褶皱,缓声道:“您这回终于知道,我为何不能接受您的感情了吧?这条命,您若还想要,现在大可拿去,不然,臣可要走了哦!”
“嗯,走吧!去你最想去的地方。”皇帝背过身去,泪水在脸上画出一条长线,当年将赵家满门打入死牢后,因为害怕临时有变,在处斩的前一天晚上,他让赵家满门吃了世上最毒的毒药“银雪”,这种毒药在世间没有解药,中毒过后,不出三天必定毙命,赵东篱能活到今日,已经是个奇迹。
脚步声渐渐远去,风将那人温润的声音带进了大殿:“冬天将至,明年春日,桃花开得最熟的时候,我的坟前大概已经长满的青草……到时候别来看我,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我最想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