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同山是被人干脆利落地拧断脖子而死的,没有发出声音来,或许在天黑之前就已经丧命,后来才被人发现。
这不会是谷内人做的,只能是谷外人做的。而且这种杀人手法,确实有些像云墨规的风格。
易昀非察看了万同山的尸身,然后起身对众人道:“这种杀人手法,只要是武功远远高出万同山就能做到,并不好说是谁做的。”
然而武功远远高于万同山,江湖中着实不多,就连钟离阳也没有这个口气,孟自封或许算一个,云墨规,大抵也能算上一个。
钟离阳沉思片刻,道:“搜人吧。”
“且慢!”孟自封忽然从屋外走进来。
钟离阳和易昀非都躬了躬身,喊道:“孟叔。”
孟自封点了点头,对钟离阳道:“不宜分散搜人,来人武功太高,照他这手法,遇到一个再杀一个也不无可能。”
钟离阳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孟自封沉吟片刻,道:“闯天命谷,此人无非为了寻人或者寻物,依我看来,大家还是留在镇上不要轻易离开的好,如果那人目的为达到,自然会再现身,如果那人目的就是为了杀万同山而来,他此时就该想办法脱身离去,派人监视谷口便好。”
钟离阳闻言,犹豫片刻说道:“那让大家今晚现在镇上过夜,等明天天亮了,再想办法搜人。至于看守谷口之人,暗中监视就好,如果遇到那人,不要轻易动手,这仇,天命谷会再寻机会报的。”
孟自封点了点头。
易昀非却突然说道:“我不留在这里,我不怕。”
钟离阳“哼”一声,指了杨晟道:“你可以不留,他必须留下。他本来便是个外人,自己尚不能洗脱嫌疑,还想要去哪里?”
易昀非道:“不会是他。”
钟离阳显然不愿轻易罢休,“谁能够证明?”
孟自封见他二人争执,开口劝阻道:“行了,听我老头子一句话,今晚谁也不要离开!都留在镇上。”
易昀非于是不再反对,点了点头,道:“好,孟叔说了算。”
在镇上居住的人,都回去自己家里,而不住镇上的人,大多聚集在酒肆和饭馆之中,也有那么一两个怕死的人,明明住在镇上,也不敢回家。
易昀非向酒肆老板讨了张躺椅,将杨晟安顿下来,很快,易昀非身边跟着的那中年男子提着一个竹篮子也从山上下来,赶往了酒肆。
易昀非帮杨晟清洗了伤口。
旁边一桌,坐着那断腿中年人以及展戎等几人,展戎跑去柜台要了两壶温酒,放到桌上给那中年人倒了一杯,道:“师父喝点酒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接过酒杯。
杨晟不由又打量那中年人一番,上一次入谷时,他便猜测此人是小兵神宫问,只是看年龄并不太像,可是如今想来,自己都被人完全改头换面变作了另外一个人,宫问就算在这天命谷内长生不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既然是展戎的师父,那此人多半就是宫问无疑。
易昀非的仆从也去要了些酒菜来,三个人坐一桌,易昀非夹起菜要喂杨晟,杨晟却不肯张口。
易昀非无奈,放下筷子对杨晟道:“我给你解穴,你答应我不要乱跑,好不好?”
杨晟自然不会答应他。
易昀非却还是伸手拔出了杨晟后颈那根长针,身体恢复知觉的瞬间有些发麻,杨晟又过了好一阵子才适应过来。他伸出手,却并不是去拿筷子,而是将倒满酒的小碗挪到自己面前,又一次低下头去,想要看清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记得万同山、孟自封、宫问等龙套么……
第 18 章
这一次似乎看得更加真切了,杨晟眨了眨眼睛,酒水中那个倒影也跟着眨了眨眼睛,哪怕是面无表情,也自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迷人风情,明明还是自己,可是又完全找不到丝毫自己的影子了。
杨晟抬起手来,又轻轻将酒碗推开。
易昀非看着他的动作,温和问道:“要吃点什么东西吗?”
杨晟摇了摇头,突然便去取了桌上筷子,沾了些酒水,在桌面上写起字来。
易昀非看他写道:我有话要说。
杨晟写完这几个字,抬头看着易昀非,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易昀非端起酒盅来浅浅抿了一口,方才问道:“想说什么?”
杨晟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易昀非沉默片刻,说道:“现在还不行。”
不能说话,没有内力,杨晟深刻体会自己如今的无能为力,就算易昀非不再用镣铐铐住他,还是可以将自己控制在他指掌之下。
杨晟开始权衡,到底怎样才是最好的脱身之法。
时间慢慢过去,这酒肆里的人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天命谷里尽是一群亡命之徒,最不惜的,本该就是性命,然而不知是不是逍遥日子过得久了,也渐渐开始害怕起来。
若是等到天亮,或许就能情势逆转,这些在谷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想要揪出来一个外人,也不算太艰难。
忽然,外面“哗”一声,落下暴雨来。这一场雨来得又急又猛烈,酒肆柜台的油灯都被一阵狂风给吹得熄灭了。杨晟看着桌上蜡烛的火光不停晃动,雨声掩盖了黑夜中所有本该清晰的动静,突然便使得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事情会在接下来发生。
这时候,钟离阳的身影出现在酒肆大门前,他背上披着蓑衣,可是衣服仍然被雨淋湿了,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将蓑衣取下,扔在了门口。
钟离阳大步走到易昀非这桌坐下,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口,说道:“出谷的路已经叫人守着了。”
易昀非说道:“如果那人要有动静,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钟离阳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外面铺天盖地的大雨,随后,他又转回目光,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杨晟。
“你老实告诉我,”钟离阳对易昀非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易昀非却并没有要说的意思,冷淡应道:“他是我的人,我保证他不是杀人的那个人不就行了。”
钟离阳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你不是不懂谷里的规矩,外面的人想要留下来,并不是谁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易昀非却是道:“我知道,他并不是外面的人,他是我弟弟。”
“笑话!”钟离阳道,“你我相识十几年,你若真有个弟弟我岂会不知道?”
易昀非看向杨晟,轻声道:“随你信不信。”
因为钟离阳的到来,酒肆里的氛围似乎稍微轻松了一些,坐在里面那桌的人之前一直在闲谈,这时候又开始说起话来。大家酒喝得不少,胆子也壮了起来,还有人拍着桌子说:“万同山那个老东西太没用,若是让我遇见了,我就咔嚓一声,也拧断他脖子!”
其他人都拍着桌子大笑。
那人说完,站了起来,“老子去放水!”
有人对他说:“小心一些。”
他说道:“怕个鸟!”
说完,他朝着酒肆后门走去。
等他离开,其他人又开始说笑起来。钟离阳将易昀非这桌的酒几乎喝光,抬手又招掌柜要了两壶。
杨晟坐在椅子上,什么都没吃,默默看着外面落下的雨。
时间慢慢过去,刚才那个称要上茅房的人一直没有回来,真是放水,都够他走上几个来回的了。
本来松懈下来的气氛,又逐渐变得凝重,那一桌人说笑声渐渐小了,却迟迟没有人打算起身去看看。
最后,还是钟离阳站了起来,“跟我一起去看看。”
人多了就能壮胆,其他人也陆续站起来,说:“走,去看看!”
钟离阳将易昀非也拉起来,“跟我一起去看看。”
易昀非手里牵着铐住杨晟镣铐的细链,一起身便发出轻响来,他看向钟离阳,问道:“怎么?怕死了?”
钟离阳却是笑一声,“笑话,我怕把你留在这里你会被人杀掉。”
易昀非极轻地哼了一声,“那就出去看看吧。”
杨晟被链子带着站了起来,易昀非显然是打算带着他一起出去,中年仆人则拿起一把放在桌边的伞,跟在二人身后。
钟离阳在门边将蓑衣披上,第一个走了出去。
杨晟跟在易昀非身后,酒肆外面的雨非常大,中年人第一时间便替易昀非撑起了伞,而易昀非则将杨晟拉近自己身边,杨晟还是瞬间便被雨给淋湿了。
他回头,见到宫问和展戎一行并不打算出来,酒肆老板也只是探头在门口往外看看。
幸好还有四周屋子里透出来的烛光,眼前并不是一片漆黑,他们朝着酒肆后面的茅房走去,还没走近,钟离阳就停下了脚步,他已经看到茅房前面趴了一个人,如不出意外,便是刚才出来那人。
易昀非最先走近,他让杨晟站在他身后,自己则蹲下去,察看地上尸体。
杨晟的视线越过易昀非的肩,看到地上那人也如同万同山那般,脖子被人折断了。随后,杨晟的目光落在易昀非手上,因为要翻动察看尸体,易昀非抓着链子的那只手只是虚虚握着,稍一使劲便能够扯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