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自从出了高祖皇帝,后又有了先帝世祖皇帝这么两位女帝,兼有今上这第三位女帝,如今女子的地位更是不同寻常。民风既开化,似前朝那般对女子束言束行的诸般规矩,如今几乎不存在了。寻常女子,爱慕某个郎君,当街表白的大有人在。
是以,此时二楼廊上,来来往往的客人,眼见着一名衣着光鲜、容貌出众的少女,紧紧抱着一名姿容俊美的少年,并不觉得如何奇怪,反倒觉得颇为养眼。更有人口中抿着酒,看起了热闹,浑把二人的亲昵当作了绝好的下酒菜。
然而,此等赏心悦目的情景却被另一个突然闯入的清丽脱俗、不怒自威的女子打破了。
杨谨被贺霓裳抱住的时候,脑子中还在惦记着方才莫名不见了的灰衣男子。她并不知道那人便是罗慕平,却直觉这个人同一些事脱不开干系。
贺霓裳环着她,有些为自己的冲动羞涩,还有些急切得不知所措。她是主动拥抱的那一个,却也是无措的那一个。
她实在太过想念杨谨了,又担心杨谨觉得自己“不够矜持”。是以,初初的冲动之后,贺霓裳便松开了环紧的手臂,又舍不得就此离开,于是她只松松地搂着杨谨的腰。
“阿谨,我好想你!可爹爹这两年都不许我离开庄中……这一次,爹爹看在我过往习武用功的份上儿,许我来京中玩耍……我根本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当真是老天有眼!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贺霓裳絮絮地,恨不得将这两年所经历的一切都一股脑地告知杨谨。
然而,杨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这里。
当关于那个灰衣男子的事渐渐在杨谨的脑中淡去的时候,杨谨方惊觉自己已经被贺霓裳抱住了。
这情景简直比过往的任何事都令她惊悚莫名。尤其是,当她一眼瞥见三楼与二楼的楼梯角处转出来的石寒的身影的时候。
杨谨几乎是下意识地、躲瘟疫一般推开了贺霓裳的身体,她自己则跳出去丈许远,生怕刚刚出现的石寒,将自己与贺霓裳联系到了一处。
石寒却已经将这一切看了个清楚。她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
贺霓裳冷不防被推开,亏得她近年武功精进,才不至于被杨谨推个趔趄。不过,杨谨的态度,也令她颇为受伤。
“阿谨……”贺霓裳幽怨地盯着杨谨。
杨谨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赶紧逃掉,以最快的速度逃掉。
看热闹的众人,见那浓情蜜意的一幕急转直下,无不瞪大了眼睛,觉得更有意思了。
石寒眼眸微眯,打量了贺霓裳一瞬,便已将对方几斤几两看得清清楚楚。
杨谨心虚地偷眼瞧着石寒,越瞧越觉得心里发虚得厉害。
贺霓裳还不明所以,依旧委委屈屈的。
在三人皆未注意的地方,原本跟着贺霓裳的几名随从中的两个,已经悄悄地溜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非常尴尬了(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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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石寒瞄了贺霓裳一眼, 心中已是了然。她于是不再看向贺霓裳,而是自顾自朝前走去, 迈向通往一楼厅堂的楼梯。
她一边从容徐行,一边用最平淡的声音唤了一声:“谨儿!”
这一声其实并不大, 尤其在这糟杂热闹的酒楼里,很容易便能够被各种各样的声音所淹没。但石寒就是有这个自信,自信杨谨会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感知自己的反应, 然后乖觉地应声而来。
果然, 自从见到石寒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 杨谨的一双大眼睛,以及全副神魂就紧紧附着于她的一举一动上。莫说是贺霓裳了,酒楼中无数的人来来往往, 晃过她的眼前, 均都被她忽略掉了。
杨谨很清楚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不不不,是贺霓裳做了什么。
她抱了自己!
还絮絮地说了很多来着!
然而, 这等情景落在石寒的眼中,又是如何的?
她会不会认定我一面对她倾心, 一面又搭讪别的女人啊?杨谨心里忐忑死了。
她生怕石寒一气之下,一甩袖子,理都不理自己地离开。
幸好, 她竖着的耳朵终于听来了那声不亚于天籁的“谨儿”,杨谨顿觉自己一颗紧张得快要飞出嗓子眼儿的心脏又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原处。
她忙巴巴儿地紧上几步,缀在石寒的身后, 小媳妇儿似的跟着。看都不敢再看贺霓裳一眼了。
石寒甫一见到贺霓裳,便无保留地亮出了“天下第一商贾”掌门人的气场,兼之随在她身后毕恭毕敬的仆从、侍女,这份排场当真不小。
至少,把初来乍到的贺霓裳给镇住了。
贺霓裳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的姑娘,她贵为一庄少主,自幼时起见过的江湖高人、青年才俊也算不少,眼界也是不俗。她也知道,京中不比旁的地方,天子脚下,卧虎藏龙,多得是高人。
不过,当她见到石寒的姿容、衣着,以及身前身后的排场,还有自身的气场的时候,于意外、诧异、感慨的同时,更觉得眼前一亮。尤其是,当她发现这个漂亮、端庄,又隐然有一方领袖气概的女子,竟能让杨谨乖觉地随在其身后的时候,贺霓裳更觉得震撼了。
她喜欢杨谨,很喜欢。在她的眼中,杨谨长得好看,武功高强,性子孤傲,能力又强……简直就是完美的代言词。
然而,能让自己那如此完美若天人的心上人,乖觉地随在身后,不敢多言语一声的,该是怎样强大的存在啊!
此时,贺霓裳的心中根本没有旁的想法,她就是觉得杨谨特别好,而这个刚刚出现的女子,更是好中的好。
她心里隐隐生出些艳羡来,她特别渴盼,自己将来也能如此的强大、端庄、美丽、完美……
石寒刻意摆出平日里并不喜欢的架子来,意在震慑贺霓裳,令她知难而退,最好吓跑了她,不致再继续缠着杨谨。
石寒已经确定这个“霓裳”,就是手帕上的那个“霓裳”。她直觉必须让这个贺霓裳远离杨谨。至于为什么必须远离,石寒脑中首先划过的是——
不能让谨儿知道这个年轻女子的来历,不然就麻烦了。
然而深层次的,到底为了什么,石寒并未来得及深究自己的心思。
她笃定念头,脚步不停,走下了楼梯,又目不斜视地向酒楼大门走去。
早有寒石山庄的仆从,抢先跑了出去,在门口备好了回别院的马车。
这一路上,杨谨自然乖觉地随在石寒的身后,甚至连一个回首都没给予贺霓裳。
贺霓裳尚沉于对石寒出现的惊艳之中,然而,极快地,她发现面前空了。杨谨不见了,那个女子更不见了。
贺霓裳恍然惊醒,急慌慌去找,才发现那两个人,以及一众仆从已经快要走出酒楼大门了。
怎么能让阿谨就这么走了!
贺霓裳暗骂自己糊涂,忙急抢下楼梯,推搡开来来往往的客人,恰在石寒与杨谨即将登车之前阻住了她们。
“阿谨!留步!”贺霓裳之前连急带推搡,有些微微的气喘。
杨谨惊觉衣袖一紧,已经被贺霓裳扯住了。
她如梦方醒,亦是暗怪自己。不论如何,她与贺霓裳相识一场,如此不言不语地转头就走,确实很失礼数。
总该道声别才是。杨谨心道。
贺霓裳却又抢先开口,道:“阿谨!我住在城东的大升客栈!你住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办完了爹爹吩咐的事,就去寻你!”
杨谨闻言,滞住。
她既清楚了贺霓裳的心思,便不想再与其深交,就此别过,从此相忘于江湖,不也不错吗?
她情知自己口拙,很该好生措辞,才不至于伤了一个无辜小姑娘的心,尚在组织语言呢,不提防一旁的石寒开口了:“这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回吧!”
此言一出,贺霓裳与杨谨同时呆住了。
贺霓裳毕竟年轻,立时想到了自己一个年轻女子,刚刚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了一个年轻男子,还啰里啰嗦地说了那许多话,不知被多少围观的人听了去。她瞬间通红了脸,扯着杨谨衣袖的手,也心虚地松开了。
她松手的当儿,石寒已经登上了马车,回首向杨谨缓声道:“回家了。”
杨谨一凛——
回家!
她抿了抿唇,向贺霓裳颔首,轻声道:“我走了!”
贺霓裳于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相继登上马车,马车咕噜噜地压过青石板路,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且说罗慕平。
他重又折回宇文棠所在的三楼雅间的门外,用事先设计好的暗号轻轻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宇文棠的声音。
罗慕平忙整了整衣衫,恭敬而入,又在身后掩好了门。
“陛下!方才石庄主派她身边侍候的秋意姑娘来知会臣,要臣去……”他说着,更加压低了声音。
宇文棠听罢,面色古怪,继而笑了笑道:“她让你去请,你便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