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竹寒弦与珑御清皆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寻望地下,却哪还有灵石的踪影。此时,两人都慌了。
“无碍,本就活得太久的人了,往日都不知为何而活,如今,再也不必想了。珑御清,本座只求你一事,本座去后,放过弦罢,当年本就与他无关,若是无那个赌约,他便不会被牵扯进来……”
竹寒弦紧紧握住那冰凉的手,极力忍着没有低喝出声,他不要珩为了他而对另一人低声下气,他不要他为自己去求情,他要看那个高洁如华,回首间皆是万般风骨的男子。
珑御清看了看他,难过的别过了脸,抬头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第一次,心如刀绞,自责难耐。若有第二次机会,他是否还会逼他至如斯地步?
“好!”
艰难的吐出一字,他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谢谢!”
说罢,看着竹寒弦,慢慢阖上了双眼,将上一世的万千繁华与风华,皆沉寂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珩……”竹寒弦将脸紧紧的靠在那人缓慢嗑动的双唇上,感觉到那冰凉,心却又带着些微的安详,脸上神色莫辨,却依旧满含感伤。
“师傅……”
久魃与灵雪因,只赶上了最后那一幕,他们亲眼见着夜珩君,慢慢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行晶莹的水滴,宣告着此生的终结。
“珑御清,这就是你要的结局吗?”
灵雪因满目皆是晶莹,素手遥遥指着珑御清,厉声喝道。
“师傅……你还我师傅,还我师傅……”
久魃大哭着,上前甩袖便打上了珑御清的胸膛,下手狠戾,一拳眼看就要打上他的俊脸,一旁的近身护卫就要上前将人拉来,却被珑御清挥手示意退下。
“久魃,跟朕回去吧,朕会像师傅一般,好生照顾你的。”
珑御清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小时候有几分相像的孩子,低声道。他曾经嫉妒过这个孩子,他在久魃这个年龄时,还深陷兄弟间的夺位争斗中,用尽苦心想要获得父皇的亲睐,一举登上玉帝的位置。他在他这个年龄,早已经埋没了一切天真纯良,若不是那人的出现,自己或者早在一群兄弟间,被埋汰了。
如师如父如友的一个高华男子,让他渐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才发展到今日这个田地。眼前这个小孩,是那人一心一意栽培呵护长大的,他想,为他完成这个心愿。
“走开,我才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守在这,我要等师傅回来。师傅不会不要久魃的,师傅已经不要你了,你走,带着你的人,滚出师傅休憩的地方。”
久魃甩开那来牵他的手,推着人往外走,自己回身,跑到竹寒弦抱着空气发呆的地方,蹲在他旁边,低低的啜泣着。
“乖,不哭,久魃乖,不要哭了,珩他说不想看到久魃哭。”
听到小孩的哭声,竹寒弦回神,伸手拍着那抽搭着的小童,低声安慰道,只他声音同样因为哭泣带着嘶哑,却出奇的能安慰人心。
“真的……吗?师傅他真的跟……你说了吗?”
“嗯。”
珑御清最终还是带着人走了,留下一片荒芜死寂,带着悲凉的身影,看在竹寒弦眼中,也不再是厌恶或愤怒。有的,只是悲凉。
青山外,云雾白,看破宕跌红尘埋。空寂林,竹节枝,一抔琉璃黄土盖。
雪纱衣,霓裳曲,窈窈生姿红袖舞。相思弦,尘缘浅,红尘一梦弹指间。
茧丝缠,桑叶黄,泪溅帛绢迷乱颜。宿命牵,轮回换,奈何回眸看旧缘。
………
三生叹,叹红颜多辗转。离歌梦,梦故里升烟灭。醉花泪,泪洗红尘眷念谁?
玉箫悲,悲那山国破碎。云遮月,月笼寒烟寤寐。去留意,意需一声挽留语。
待何年,年过几曲清歌起,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
这是一场盛世悲歌,千万年恩怨爱恨离愁,在此,以黄土掩埋。
竹寒弦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夜,口中便哼唱着夜珩君方才在他耳边低声唱的曲子,婉转哀愁的韵律,以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唱出了,带了别样的味道。
“弦哥哥,你唱的是什么?”
久魃趴在他双腿上睡着了,突然醒来,好奇的问道。
“你师傅的一首曲子,久魃要听吗?”
竹寒弦淡淡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家伙柔顺的墨发,带着轻柔宠溺,一如那人对着他笑般。
“要听要听,我要听,我还要学,等我学会了,我要唱给师傅听。”
他说得无心,却未发现,竹寒弦清冷的笑,黯淡了几分。
箜篌一曲响起,却不曾奏响两人的盛世离歌。看跌不再,尘埋了谁的情怀。谁的眉目笑靥,如水打湿的画卷,墨染一片?冥府九渊,谁会在忘忧河迷迭徘徊?
此世姻缘,应声而断。
(卷三完)
卷四 盼磨鬓
☆、第一章 长相思
“素素,来,小心点!”
一个素衣的贵公子小心的搀扶着华衣拢身的贵族小姐,小心翼翼的照看着。而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华衣的年轻男子。此四人乃是京城中的名人,无人不知这独特的四人组合。
柳公子、苏公子和稚公子乃京城三大富豪之子,而此素素乃肃亲王的独女安素媺(mei)。三人与安郡主是青梅竹马。近日来,肃亲王想为安郡主选夫婿,为成为安王府的乘龙快婿,三人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抱得美人归。
初秋,乃看跌山最美的时节。
无边无际的竹林,一夜间由青翠欲滴的翡色,变成了火焰般的红,犹如吞灭一切的地狱炼火,燃烧了整个天与地。
每当此时,那个青衣人一直在看跌山的竹林中徘徊,却是极其熟练的在林间穿梭,为每一棵新长出来的红竹刻上两个专属的字。
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没有人能看见那个传说中一直在林中徘徊的青衣人。据说他貌美如谪仙,举手投足间,亦正亦邪,神情是化不开的浓浓忧伤,在红竹掩映下,照不亮心底的所有思念。
为了一个凄美哀伤的传说,三人决定于今年初夏开始,带着安素媺(mei)穿过大半个山河,来到处于极南的看跌山。
此时已入初秋,望不到边际的看跌山果然笼罩在炼火的鲜红中,微风徐徐,它犹如一条在狱火中淬炼的火龙,忧伤沉郁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怒吼。
几人惊叹于这壮丽的景色,不知不觉间,便爬上了这个宽阔的山。一路前行,一路的风景,简单却壮阔的凄美。
“快看!那儿真有一青衣男子!”安素媺(mei)在无意的转身间,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美貌仙人。
他如诗,温婉祥和;他如画,精致缥缈;他如泉,清脆优雅;他如花,绚丽璀璨。
密密的竹林间投下的点点光华,打落在他身上,犹如一道彩练,将他笼罩在那不属于人间的世界。美得不真实,犹如海市蜃楼,昙花一现。
“哪里?”
“没呀?”
“在何处?”
几人回头向安素媺(mei)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条两人宽的山涧小道,便是一排排火红火红的竹竿,以及铺满一地的似焰落叶。
“我真的有看见的,刚刚还在那,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竹寒弦绕过那几个凡人,依旧徘徊在竹林间。一万年过后的看跌山,渐渐变成了如今层林尽染的模样,当年夜珩那一身的血,染就了如今看跌山的绝美之景。
竹花开,秋火来,漫山红叶若枫塞,谁言秋枫悲凉哀,此处看跌竹林在。
凡界有着许多关于他与夜珩君的传说,同情有之,鄙视有之,爱慕有之,但这些,他都不放在心上,他心心恋恋的,是那个在他耳边,轻轻哼唱歌曲的清雅男子,如今不知落在了何方,是否迷了路,找不到归来的方向。
翠竹有翠竹的清雅,红竹有竹子的炽烈,竹寒弦想,若是魅惑还在,定是要赖在这不愿走的了。
走到一棵夜珩爱坐在下方打瞌睡的竹子下,细细的抚摸着,上头已经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却久魃不时地上山来,一年便刻上一个珩字,如今已经爬满了整棵竹竿,比他在每一株新长出来的竹子上刻上夜珩的名字,还要来得疯狂。
淡笑着,细细摩挲着竹身,已经不再光华,甚至有些磨手,却让他心跳莫名加速的字。顺着竹身,坐在了地上,本长了一片刃尾草的地面,如今已经变得火焰般红了一片,小巧精致却极其硬朗的花瓣,不似脆弱的牡丹,不高贵,却艳红耀目,一如那人铺满他心扉的霸道。
三生情三段,一夕梦一长。竹心与君共,千载待君还。
万年已过,珩,你所作出的诺言,何时来实现?
三生许诺犹言在耳,梦中与你执手相依。眨眼间,炼火旁,你却独留我于隔岸,见你火焰弥漫。曼珠沙华如火焰山的熔浆,在你身后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将你吞灭。话语卡在喉间,想唤你快快离开,却发现,早已发无声出。
竹寒弦在竹下不知不觉睡去,却被梦中所见惊醒,汗滑落脖颈,进入单薄的青衫下,带着些微秋寒,原来已经过了一夜,已是第二天清晨了。清晨带着些微山中的雾气,露水带秋寒,迷人眼,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