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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狼狈相奸 (节操帝/远行客)



虞定尧在这样极度混乱的时候冲进大门,前后奔走的佣人还没注意到他,及至那返乡归来的丫头一眼在人堆里叨住他,立刻就抓着他的衣袖把他给扯住了,口中又是惊奇又是哀痛的唤道:“侄少爷,你可回来了!”

虞定尧木木的抬起一双红眼睛,那眼眶和眼皮子都是微红发肿,从夜里哭到白天,他快把自己哭干。尽管书上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从沈延生那里得到了叔叔过世的噩耗,他就忍不住眼泪。

丫头看他精神萎靡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母性的怜爱,又想起老爷死得不明不白,眼泪珠子也锁不住了。滴滴答答的哭起来,用两手把虞定尧抱在自己怀里,喃喃的责怪道:“你可好了,走去哪儿也不说一声,老爷急都急死了。”

虞定尧靠在丫头软绵绵的胸脯上,听着她抽抽搭搭的哭,忽然觉得内心里空荡荡的,无从说起。小麻子丢了,他还没找见,如今能给他依靠的叔叔也弃他而去,他真是有些孤助无援了。

轻轻的拍了拍丫头的后背,他竭力的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字来:“叔叔呢……我得去看看他。”

丫头抬手用袖口左右的擦着眼泪,一面摸着他的发顶说道:“在后面的楼里呢,姑爷们说是要等到小姐太太们回来再操办。”

丫头细细碎碎的,开始说几个主子吩咐下来的安排,虞定尧却没有心思听。后事怎么办,办些什么内容,他根本无暇顾及,只是这个家里叔叔最疼他,最盼他有出息,现在人忽然没了,他心里最要难过至极。

推开丫头往后面跑,他一边跑,一边用力的吸鼻子。两只眼睛迎了风,愈发的又干又涩,停也不停的冲进楼门,奔进大厅,果然在正中央的位置上,见到了一具蒙有白布的尸体。

边上有几个佣人在往那尸体旁边运着香烛元宝之类的摆设,更有个火盆子放在旁边,已经有人开始烧纸落泪了。虞定尧一见这样的情景,顿时在腔子里蓄起一股怒火,大叫一声冲上去,挥舞着手臂把那些佣人全都赶了出去。

他虽是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可真看到烧纸哭丧的情景,心里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叔叔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他一定是还活着的。他要等着看自己有出息的那一天,是不会这样轻易就死的。

艰难得从喉咙里发出低声压抑的哭泣声,他两只眼睛憋得通红,却竭力的想要在自己脸上挤出笑容来。

老爷子最喜欢看他笑,他一笑一撒娇,什么烦恼和忧愁就都没有了。

他是不能哭了,一定要笑一笑,笑一笑叔叔也就好了。

两只手颤颤的抓住白布一角,那白布上开始一滴滴的落下水印子。看着那些半透明的痕迹渐渐堆积起来,虞定尧忽然像只伤心至极的小动物一样呜咽的叫了一声,只是叔叔两个字已经难以辨识。

白布下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是没听到他这哀痛至极的悲鸣。就那样保持着仰面躺平的姿势,静静的对着他落泪的样子。

虞定尧难受死了,抓在白布上的手抖个不停,却实在是没有勇气正视这白布下的面孔。所以两腿一软跪向地上,两只手搂在白布上,抱住了叔叔的尸体。

跟在后面的丫头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一脚踏进门,就听厅里的虞定尧“啊”得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几乎快把他的嗓子吼到极限,似是剪子滑错了料子,刺耳而突兀。

丫头满脸惊诧,伸手在自己衣襟上揪起一把,走到屋内,就看见虞定尧靠在尸体旁边,仰着脸大声嚎哭,一张嘴对着房顶张开,眼泪水抛沙似的滔滔直下。

丫头看他把自己哭的喘不过气,呼哧呼哧的几乎要倒下去,就上去抱住他,口中凄厉的唤了一声“侄少爷……”当场哭成了泪人。

沈延生原本是打听着往这地方来,却老远的见有许多佣人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又听见里面传来凄惨的哭声,脚步停在楼门外,也是不能前行了。

失去亲人的悲痛,他也晓得,却没有机会好好的哭一场,如今见了这样的场面,一颗心更是沉得快要入底。站在门边一低头,他没有勇气上去安慰,好像一开口就会被虞定尧识破他好人的伪装,就此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带着这样的恐惧,他背对着大门调转过面孔,决定先去前面同虞家的两个姑爷说说话。因着自治会的缘故他同那两位姑爷都有交情,即便是几句言不由衷的话,他也要说出来做做样子。

一个人在院子里走着,他觉得自己其实既虚荣又虚伪,明明就干了那样害人的勾当,现在还要若无其事的来扮着悲痛的面孔吊丧,真不知道那悲痛究竟从何而来。

走到前面的正楼,虞家姑爷正在里面招待仇报国,见他进去,便回过身来点头作了个示意的动作。

沈延生躬身行了个礼,走到旁边的位置上自行坐下,耳边听到仇报国在那里说话,说的也都是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两个姑爷在一旁连连点头,脸上都是沉痛无比的表情,可仔细的往眉眼里看,又能看出几分演技似的造作。

虞棠海还在的时候,这产业他们只有看的份,如今老爷子骤然离世,便是好处临头,富贵盈门了。天晓得这桩祸事有没有令他们感到喜出望外。

坐在大厅里,总有佣人在旁边悉悉索索的走动,虞棠海的后事要是真的操办起来,恐怕也是要有大排场,这就表示他们在近期的一段日子里注定忙碌,而忙碌过后虞府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局面,又是另一番未知。

看着那些人麻木而忙碌的做着各自的事情,沈延生忽然的发现这屋里并没有赵宝栓,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他是同自己一道进来的,只是自己追着虞定尧去,一时把他忘记了。如今见他不在这大厅里,自然而然的就有几分焦虑。

起身向屋内的两位姑爷作别,刚走到门口,仇报国也要走了,于是两个人一齐出到大楼外面,仇报国不动声色的,抓了他一只手。

“延生,你不是说过要救我么?”他这话说的声音很轻,因着两人站得比较近,所以几乎是贴着沈延生的耳朵过去。

沈延生立在当地,并没有因为这话而有所动摇。

这一个白天的工夫风雨来袭的发生了许多事情,内疚有,惊慌有,可他并没有糊里糊涂的就忘记自己的立场。

仇报国和赵宝栓,这两个人中间,他只能选一个,选了一个就意味着要放弃另一个,而结局,不是生就是死。

这两个谁好一些,谁坏一些,恐怕是无法比较的,都是嘴上说着承诺的话,暗地里去干着算计他的事,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不过是搭伙做戏而已,哪有什么绝对的是与非。

不露痕迹的甩开仇报国的手,沈延生把他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向上翘了翘,缓声回道:“仇旅长,你还用的着我来救么?”

仇报国盯着他苍白的面孔看,愈发觉得他五官生的浓艳动人。睫毛和眉毛浓密乌黑,衬着底下一对溜圆乌黑的眼珠子,生动得好像从画上拓下来的美人图。只是这美人对他横眉冷对,似乎是没有一丝情意可言了。

仇报国略略的低下脸,从腔子里哼出一声无奈的低笑,然后抬眼瞭向那楼门外的白日与青天。他其实也很茫然。不过茫然的同时又有个模糊而尚未成型的目标,所以仰头走到沈延生前面去,他踱了两踱又转回了身。

“延生啊,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况且我也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今天的事情,怕是我们中间出了点误会。”

什么误会,早知道虞棠海会死,所以急三火四的召集了人马就等着自己过去兴师问罪?还是干脆就把事情推在别人身上,借着这机会平步青云?

不想理会仇报国,沈延生头也没有回,毫不犹豫的就往外走,脚步飞快的出了正门,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显眼的小白车。白车前立着个高高大大的赵宝栓,正在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见他过去,立马就把烟掐了,一脚踩上去灭了火星,对着沈延生说道:“做完好人了?”

沈延生没有讨究他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抽的什么?”

赵宝栓楞了楞,从怀里摸出个塞银烟盒:“哈德门。”

沈延生说:“也给我一根。”

赵宝栓望着他,忽然耸着肩膀笑起来,一边笑边从烟盒里取出一支来叼进自己嘴里,然后收回烟盒,在手心里隆起一束火苗。对着火苗把烟吸燃了,他又把烟盒与打火机叠在一起,伸手给沈延生正了正衣服襟子里露出来的一小截银表链子。

“这东西不好,越抽越清醒。”两个指头夹着烟,他用一枚粗糙的拇指去摸了沈延生的嘴唇。这嘴唇白得厉害,几乎像个病人了。摸了两下觉得心疼,他脸上的笑也渐渐的隐下去。神情严肃的盯住沈延生的眼睛,他眉头微蹙,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怀疑人是我杀的?”

沈延生没说话,绕开他直接走向后面的车门。赵宝栓一手攥住他,说道:“虞少爷那个小佣人,是我让人杀的没错,可我没杀虞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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