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的男人面对他的疑惑,只是抬眼看他,目光波澜不惊,语音很是平淡。
随心所欲,是而为魔。
救人随心,杀人随心,万事随心,便是魔道。
南宫北看他也不吃饭只顾着发呆,憋了一憋,只能说,“别想了,吃饭吧。”
苏聿啊了一声,抬起筷子夹了块豆腐,扒拉了两口,偷眼看了两眼南宫北。对方本来神情自若正吃得欢实,奈何学武的人观察都比较细致入微,苏聿吃一口就打量自己两眼,他怎么可能没发现,于是只能看过去。
苏聿正偷偷打量他,被抓个正着小小的啊了一声,脸色有点尴尬。
南宫北咳了一声,下意识的放低声音,“有何事?”
苏聿支吾了一声,放下筷子,“大侠是否今夜就要离开了?”
南宫北笑了笑,以为他刚从魔教逃下来还害怕,于是说,“我一会儿便会离开。但你不必害怕,魔教妖人,我们这回自将一并铲除!让他绝不至于再残害于你!”
苏聿一听,感动的眼泪汪汪的看他,扯出一个笑容。这笑却又只停了一瞬,便悲从中来,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南宫北又吓了一跳,心说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说哭就哭啊!他从来不善于哄女人,这长的这么娘气还受过委屈的男人更不会哄,一时间手忙脚乱。
南宫北一叠声的问他到底怎么了,苏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抹了抹眼泪,说,“其实,我还有,还有个很好的朋友,也在教中”他看了一眼南宫北正在认真听,于是接着说,“当时只有我一人受罚,我逃出来的时候,居然,居然没有想到要去找他!”说到这儿他哭的更伤心了,“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坏,我……我居然只自己一个人逃了出来!”
南宫北赶紧说,“不不不,你一点也不坏一点也不坏!”你只要别哭了什么都好了!
苏聿哽咽,“我其实,特别担心他!”
南宫北立刻拍胸脯,“我们明天一定会赢了魔教教主!到时候绝对能把你朋友救出来!不,不止你朋友,其他人我们都救出来!”
苏聿红着眼睛看他,破涕为笑,“那,那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这一笑宛如雨后桃花,艳丽非常,南宫北一闪神,就已经点了头。
当夜,南宫北大侠在隔壁捶胸顿足,郁闷非常,想着明天一定早点走别让隔壁那说哭就落眼泪的主知道。
他们南剑门,讲究的却是一诺千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答应了什么就必要履约。
因为这条门规,南剑门也是江湖上风声最好的门派之一。南宫北自从入门拜师以后从没破过此例,然而他傍晚应下的这句话,却是能不履约就不履约。
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上山,不合规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呢,他良心不安啊!
这一边,被他念叨着的苏聿正一脸郁闷的对着镜子看那张脸。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心说,真的假的!这么容易就骗着对方点头啦!果然美色才是最终杀器么?!
☆、第三章
第三章
苏聿琢磨了一会儿自己这张新面皮,他伸手捏了又捏,从今以后这就是我了?
吴道华怎么了,真正的苏聿又怎么了,他一概不得而知。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大部分人都得先忙乱一阵子,但是吴道华,也就是现在的苏聿,并没太多心思忙乱这件事。他从枕头底下扯出蓝布兜,捏了粒药丸吞进嘴里,盖好被子躺下。满脑子都是魔教、教主,一团思绪乱哄哄的,而后者的戏份又说不得更重一点。苏聿想来想去,甚至都不太知道自己上山去能干什么,不过他估计自己只是想离对方能够更近一点。
至于魔教,虽然称之为魔,但苏聿对其并没有排斥,甚至在这短短一年中,他已经快要把自己当成魔教的一员。
苏聿想了半天,忽然觉得他估计只能帮魔教骂骂街。他可是知道的,说是武林正道,有些白道同盟里的门派,嘴上的功夫可比手上的功夫好太多了,说起话来,更是没有一点正道的样子。
苏聿前二十年是吴家的人,仅在魔教待了一年。然而他心里有杆秤,事情看的清楚。白道与魔教井水不犯河水将近六年。这六年魔教的活动少了,更不像从前一样说起来就令人闻风丧胆。这本是好事,而白道觉得,这正是铲除一块心病,一个毒瘤的最佳时机。魔教的存在,不管它到底有没有干什么,有这么一个实力强大却又不结盟、更不听武林盟主号令的门派,其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苏聿在这儿想东想西,在床上翻了个身,定了定神决定今日还是先闭目睡觉,却觉得胸口有些发热。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没有发觉,现在才觉出丹田间正升起一股热流,极细,却无法被人忽略,就像一个干枯的泉眼里忽然冒出一淙清水,让人心旷神怡。
苏聿从来没习过武,也没修过内功,不代表他没看过书,或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一股热气只是开始,随后竟越来越多,仿佛凭空生出一样,慢慢在丹田处汇集成一团。苏聿心中一动,赶紧在床上盘腿坐起来,又惊又喜之下强自镇定,屏息静气。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于是回忆了一遍吴家外门最粗糙的心法,尝试性的按照诀窍引气走通经脉,竟然轻轻松松回环了一个周天。
苏聿睁开眼,深呼吸了一口,神清气爽!
这发现可是非同小可!
吴道华和苏聿,两人关系并不太好,颇有些死对头的架式。但秉承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想法,吴道华对苏聿还是很了解的。至少在有一点上他自忖绝不会记错,那就是苏聿是不会武功的!
苏聿是教中后院里养着的人。后院里养着的人,俗称教主男宠,但其实到这一任教主这儿并不太妥当。现在教主后院里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上一任教主留下的,只有一个苏聿不是,要死要活非要跟着教主上山的。
对于前者,现任教主的规矩是拿了补偿的银两可以走,留下的管吃管住,但是教中规矩处处都要遵守,在教中行事也受限。而苏聿,他原本是一家青楼的小倌,自从有次被教主救下赎了身,就巴巴的跟到山门口的。几名堂主唯恐天下不乱,非说这就是真爱,关了机关看他上山,教主倒也随他们去闹。
苏聿作为吴道华的时候,是骑着马上的山,一开始的山路马能走,走着走着后来只能将马留在半山腰,崇山峻岭,千难万险。
据说苏聿跟着教主跋涉万里,从江南一路追到四神,饭没好好吃一顿觉也没好好睡一次,等千辛万苦从早爬山到了晚上,人直接晕倒在峰顶总坛门口。那次有人把他拖进去医治,为了安全又里外检查过一遍,确确实实不会武功,似乎又确确实实只是被教主大人迷得神魂颠倒,再加上美人养眼之极,最后终于留在了总坛。
不过教主话只有那么一条,随时随地,拿了银子,想走就走人。
然而今天,莫名其妙重生成苏聿的吴道华忽然发现,他居然其实是有内力的!
一股凉气嗖的就从脚底心窜了上来。
在半山腰南宫北检查时也确认了这具身体不该有内力,此时这股真气从何而来?
是苏聿之前用了什么办法瞒住的?怎么瞒住的?为什么要瞒住?效了?!
再想深一点,如果苏聿心怀不轨,那魔教的密道当然不是吴道华泄露的,难道其实是苏聿泄露的!?
他心中一惊,但随后又慢慢平定下来。前几个问题他不知道,但最后一个,明显不可能。教中的密道,吴道华不知道,苏聿更不可能知道。若有内鬼,一定另是他人。
这几秒中心念电转之间,他最后就只得出一个结论,他以后能继续修习武功!
当了二十多年不能修习武功的废人,天上忽然掉下这么一个馅饼,苏聿也一时也管不上他到底是不是免费的了!
他这回没有瞎用功法,细细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
吴道华不能练不代表不能看,相反,他看的极多,天天窝在藏书阁,记忆力再差的人都能把几本书倒背如流。他记忆力又好得很,一书阁的书,到他二十岁离开吴家之前,倒背如流不敢说,正着却是没半点问题。
他在脑海里把看过的几本内功心法过了一遍,几乎没有犹豫,选定了上等心法月西江。他选这门心法的原因很简单,此法从头到尾只要一个境界,心明,则矣。
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这心法本是吴家祖传,却已经有三代人没有一例修行成功,到后来也便不往下传。苏聿第一次读到这本书时,虽不懂其中法诀,但却大有醍醐灌顶之感。
他本遗憾自己今生今世无法参透其中奥秘,却谁知多了这么一个机会,进而将杂念排除脑海,开始修习心法的第一层。
苏聿没有想过的是,这心法是开头容易,却是越练越难。少年时,心思澄净并非难事,然而随着武功渐进,名声渐起,世上千百万事纠缠而来,为情、为名、为权、为利,有多少人在此中寻不到本心所欲,做不到灵台清明。另一点却是,若在心思不定时强自修习,不仅事倍功半,还有可能走火入魔。而若谨遵此条,又会浪费许多修习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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