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的意思是?”冼朝总觉得陈子衿的话似是为了解释什么。
“不,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上天厚待,让她遇上了乐平公主,兴许真是对她的悲悯。我们少时就已相识,彼此的脾性也算是清楚,就算动了感情,也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无论我们是何身份,总是有着自己的骄傲在。”
“是。正是如此。”
“那时我身为亡国公主被送往掖庭,自觉从此就与她断了缘分,谁知次日就见着了乐平公主。她说,她会替她看顾我。从公主身上所得的善意,甚至远超于我的母后。难得的是,她字字句句都透着真诚。进府这些年,公主从不曾短了我什么缺了我什么,若有了赏赐,反而会慷慨的先赠与我。和笑澜的关系,也是在她的劝慰之下缓和的,如果换做了皇后,那盛气凌人的样子,纵然你晓得她也是一心为着笑澜,怕是不会那么服气。”
“可不就是,那日你说皇后怒打笑澜,我一时还不敢相信,那个人,怎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事,她向来仔细算计,精心谋划。我与公主相处不过几日,但真还是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你不知道,惊鸿曾经与我说过,当初皇后并不同意笑澜南下建康,是她自己偷偷跑去军营,公主很早便知道了她的想法,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和华首师叔合计着替她缝制衣服。因怕笑澜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走了,每晚都不敢睡着……”
“这……”
“如今,你该明白,为何我们可这般相处融洽了吧。”
说了一会儿话,院中的那两人也回了房,冼朝想到了笑澜,只觉烦闷“师姐……我该如何是好,看着她,我很是矛盾。”
“她曾说过一句话,得快乐时且快乐。我们与旁人不同,谁也不知,几时我们就为了那大义身死命陨,既然与她一起是心之所愿,那不如就顺了这心。即使有难平之意……”
“如何?”
想起那温柔如水的华首师叔,子衿轻叹“总好过突然间天人相隔,至此上穷碧落,永难相见
。
☆、第五卷 两件物事
第一百一十六回入蜀
游牧民族多骑风。大隋承袭北周遗风,贵族女子出门多以马匹代步。今次入蜀,杨笑澜瞅着山高路远,直说能坐马车时坐马车,待到不能坐马车了,再骑马也不迟。侍卫们皆知她好逸恶劳的禀性,只按她的需求,将改良后的马车布置地妥妥当当,零嘴、小吃、棋子、毛毯一样不少。
与杨丽华道了别,三人坐入车内,冼朝笑杨笑澜的懒,又惊诧这马车的舒适,直说她本性就是个浮夸的子弟。杨笑澜任她奚落,懒洋洋地软在陈子衿怀里,搭着眼皮,一阵阵地渴睡,瞧得冼朝白眼连连。陈子衿笑而不语,心知这家伙,许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累坏了。见陈子衿笑得古怪,冼朝一怔之下想到了什么,微红了脸便没再言语。
夜里投店住宿没的挑选,杨笑澜东闻西嗅,总觉得有什么味道在,冼朝与陈子衿又是失笑,这人对于干净的要求比她们还要高。为着安全,杨笑澜提议三人就睡在一张榻上,反正榻子也足够大。以她女子的身份自是没有问题,可是……对于别人来说,她还是个男子,这般的提议若是冼朝答应了,就等同于默认自己是杨笑澜的女人。
冼朝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看了杨笑澜许久,想在她的脸上看出些她明知故问,使个小心机想迫使她表态的端倪来。可是十分明显,看起来杨笑澜依旧在这种问题上缺根筋,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解释道:“不是我为了省那一点点的花销,而是你也看到了,此地环境不比京城,也不知夜半会有什么毛贼,纵然你身怀武功,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扰了清梦也不好。我们三人一起,总有个照应。子衿,你说是么?”
陈子衿笑一笑道:“也是。”
杨笑澜得了子衿首肯,续道:“冼朝师侄睡在内侧,子衿中间,我在外面,你们觉得如何?”
她这般天真无邪的样子,冼朝不免怀疑是否真是自己想多了。犹豫了一会儿,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来,外人若是觉得她和笑澜有着牵扯,成了她的女人,那就……由得别人去想吧,反正除了笑澜她也觉得自己不会再对别人有着这样的牵挂。
她是没有瞧见,她点头应允时杨笑澜眼中一闪而过小阴谋得逞后的窃笑。诚如笑澜所述之大半缘由,也不乏有着小小的私心能借着旅途中的亲近让冼朝放下心中的包袱,如果能够习惯有子衿也有她的存在,那是至好不过。
而作为枕边人的陈子衿凭着自身对笑澜的了解,却没漏过那一幕,趁着帮笑澜洗漱之际,狠狠地掐了她的脸。笑澜自知有愧,不敢嗷嗷叫出声来,只得默默受了。陈子衿那一掐,宣泄着半真半假的怒气。冼朝是她的师妹,冼朝比她更早认识笑澜,冼朝一心欢喜笑澜,却因着她的关系宁愿忍着相思窝在岭南几年之久,始终与笑澜保持着距离。杨丽华都没有说什么,她除了看开些还能做什么?白了笑澜一眼,见她明明疼得要忍着还要面露讨好之意,那副滑稽的样子让她觉得好笑。她眼里的寒霜瓦解,笑澜就想去亲她一亲,她一惊忙将笑澜推开,又向冼朝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冼朝还在屋内,这般亲密的举动就算她皮厚不怕不好意思,也不怕刺激到冼朝。
杨笑澜瘪了瘪嘴,三人同房还有相应的副作用,怕是这段时间内言行举止要多加注意,在冼朝面前不能同子衿有些太过亲热的举动。
这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笑澜摇头,做坚毅状,这是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
躺在榻上,自己盖一床被子的冼朝也觉得有些尴尬,生怕那个厚颜的人不管不顾地和子衿亲亲我我,除了和笑澜在岭南有过亲吻之外,她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亲密的举动,尽管口上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些惊世骇俗的话,但她是十足的黄花大姑娘一枚,在这方面不比那些少妇豪放,简直脸嫩地紧。
托杨丽华的福,加之坐了一日马车,杨笑澜浑身上下透着疲乏,灭了烛光后轻轻给了陈子衿一个晚安吻,就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睡了过去,没多大一会儿就传出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除了头一日冼朝稍有忐忑之外,也已习以为常。
而天斗士小队可是见证着两人少时结交,早已把冼朝认定是杨笑澜的夫人,个个面色如常,一点都不稀奇,连半分挪揄的笑都不曾有。
上了栈道,弃车骑马,一侧是山崖,一侧是奔腾的江水,骑在马上比栈道的栏杆还要高出些许,恐高的杨笑澜不觉有些害怕。“子衿,你骑着马可会害怕?若是害怕的话,与我共乘如何?”
陈子衿戴着帷帽,掀开帘子少许,笑道:“四郎许是忘了,我骑马还是四郎教的,自学会之后,子衿倒是不曾怕过。四郎曾说过自己恐高,若腿脚发软,可别勉强。”她将杨笑澜的心声说出,惹得一行人皆是大笑。
杨笑澜讪讪一笑,道:“子衿,你怎地就学坏了呢。”
子衿又是一笑道:“许是和四郎处久了。”
她鲜有这般莺莺翠翠,如解冻寒霜般的时候,天斗士小队看得自是一呆。今次出行,一路上,子衿比起府内看似开朗许多,也会考虑到他们的饥渴冷暖,让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位乍见冷漠的亡国公主温和的一面。
说笑间,杨笑澜暂时忘了恐高的事情,没过一会儿,探头望望栈道外,听着猿啼鸟嘶,又是一阵心慌。
夜里头在驿馆内休息,她觉得自己格外疲惫,白天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和恐惧做斗争之中,故而早早洗漱好就在榻上闭目养神。忽然觉着有人坐在她的身边,以为是陈子衿来了,也不睁眼就侧身抱住了那人,顺势将脑袋搁在对方的身上蹭了几下,对方迟疑了一会儿才抱住她的脑袋,摸摸她的头发,她才隐约觉得这手感,这味道,全然不属于陈子衿。睁开了眼,恰见到冼朝温柔中带着几分羞涩的脸,吓了一跳,道:“是你啊。”
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经过这几日的同屋,在心里上比之前对笑澜的芥蒂更少,方才冼朝本来还带着几分似水的柔情,杨笑澜这一问,让她没得一阵火气。闷哼一声,将笑澜一推,站了起来。
杨笑澜以为她是觉得自己不守规则,故意冒犯,便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
这一解释,更是糟糕。
冼朝听了这话,心中更怒,只道:好啊,原来把我当成是子衿才会心生亲近之意。难怪就算是同睡一屋也规规矩矩,目不斜视,没有丝毫越礼之处!她全然忘记,笑澜正是遵她的命令,是她说在她没有主动示好前,笑澜须得规矩,不可乱来。这会儿反倒怪起笑澜太过规矩来了。不过,既然她都愿意不顾自己的名声与笑澜同屋同睡,笑澜还丝毫不解风情,待她如此客气,比之从前似乎距离越发远了。也难免冼朝越想越觉得委屈。
眼看着冼朝从怒到哀,眼里似是有些湿润,杨笑澜这才慌了,忙爬起来拉了她的手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想想觉得可能是这几天赶路辛苦,没什么好吃食,住的条件又差,安慰道:“让你受累了,等我们到了汉中,应该就能好吃好喝一通了,你再忍忍,好不好?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