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过衣服又重新包了伤口,笑澜才觉得真神清气爽,嘱咐陈子衿换上另外一件,自己则去好好教训那敢欺到她头上的猎户来。
见着猎户那害怕的样子,笑澜微笑,此时才觉害怕是不是晚了一些。
“嗯,就是你垂涎我们家陈子衿还用我来威胁她是么?还敢给本人下药,很好,你真是做得太好了。我还从来没想过,人真的能坏到这个份上。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才好呢?把我当成哈罗凯蒂,哦,是了,你不知道什么叫哈罗凯蒂。那是一只没有嘴的猫,一种玩具,布娃娃,唔,曾经有一个案子,有人把人的头割下来,塞进这只猫的脑袋里……”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叫猎户害怕,笑澜又是微微一笑,道:“如果就这么让你死了,还真是便宜你了,打你又嫌脏了手。是砍你双手双脚,顺便阉了你好呢,还是把你装进个坛子里当盆栽养好呢?真叫人为难呀!可是我又不喜欢见着血淋淋的,当成人瓮吧又太浪费,你这脸长得真心不讨喜。你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呢?唔,有了!”
命人在屋前挖一齐人高的深坑,将猎户种了下去,土虚掩着,没到胸口。又将暗斗士和杨福、子衿一起叫了出来。
子衿不解,这是为何?
杨笑澜又让大家捡些石块丢那猎户,还声明,万不能就这样丢死了,暗斗士嬉笑游戏,直丢得猎户一脸鲜血。笑澜看着那已满脸伤痕和那坑坑洼洼的痘痕相映成趣,既觉不够过瘾又觉厌恶,顺手操起一旁的棍子便向猎户抽去,这个举动,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惊。
暗斗士向来都只知郎君可亲,郎君和蔼,谁也没见过杨笑澜如此暴戾的一面。陈子衿虽觉可怕,但知自中箭以来,笑澜的情绪从没有好过,两人同榻而眠,夜半总是会听到笑澜的哭声和梦里头呼救的声音。
亲眼见着坐骑被乱箭射死,是重大变故;受重创而亡,是重大变故;死而后生,又是重大变故。杨笑澜再坚强也是凡人,故心中有结再所难免。
子衿见众人只是看着,也不相劝,只得上了前去,拉了笑澜的胳膊道:“这样动手,也不怕伤口又裂开。笑澜……”
陷入某种情绪只知发泄的杨笑澜听得她的声音,手上立时缓了下来,低头看看已然不成形的猎户,将棍子一丢,拉过陈子衿的手,道:“好。”
杨福见机道:“郎君,此地距离京城还有段路程,不如就此上路?公主在府中等得该很是着急。”
笑澜点点头,见五个暗斗士少了一个,问道:“已经派人回去保平安了?很好,那么走吧。”
杨福又问:“此人……如何处理?”
“唔,房子拆了,连同那个人渣一起,烧了。”
暗斗士想要让出两匹马来,杨笑澜看了看陈子衿,道,“她与我同乘就好。”
当日天色晚了,在京城外最后一个小镇的客栈住下,笑澜依旧看了看陈子衿道:“她与我同屋就好。”
杨福与杨幺互望了一眼。杨笑澜没有向他们隐瞒陈子衿的身份,只是请他们代为隐瞒,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也怕进京后万一有什么变故需得要向部下全盘托出。推翻谎言再说究竟,部下有没有想法她不知道,但如果换成是她,她会觉得不舒服。
夜里,陈子衿问没有睡着的笑澜:“能回家,你不高兴?你那妻子心中有你,待你很好。”
笑澜睁开眼道:“我心有愧疚。”
“就没有想过全盘说出?”
“说什么?是女子还是穿越的?前者有,后者没有。你觉得,她会信嘛?这种事情,怎敢轻易说之。而且……关于前者,若是说了她不理解,怨我怪我,又该如何?我不欲骗她,可终还是骗了。她确实待我很好,欠她的,我还不清。”
“可是……你就没有想过,她不想你去还什么?”
“她要一个好的夫君,我给不了。所以……注定如此。”
没想到笑澜如此冥顽不灵,陈子衿气道:“也许她要的不是一个好的夫君?也许……也许她要的只是一个知心人。”
“是……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一直在骗她的人,是不是?”杨笑澜心烦,翻过身和子衿脸对着脸,想说“你有完没完”脱口而出的确是“你躺着的样子最好看。”话一出口,自觉轻言,这话不管怎么理解,都有些轻薄的意味在。
果然,这从来冷漠的女子红了脸,狠狠白了她一眼。
笑澜也觉得造次,闭了嘴也闭了眼。
到了大兴城门外,等候杨笑澜一行的,已遥望可见。
杨幺高兴地对杨笑澜喊:“乐平公主也出城迎接郎君了,可是怎得有两队人马,还有一路……”
“公主,她也来了……”回家在即,依稀看到杨丽华的影子,心中难免激荡,无论杨笑澜如何嘴硬,在杨丽华的贤淑柔情面前,她自惭形秽之余又忍不住向往。
一点点的接近,一步步的接近,待看清楚杨丽华带着帷帽的样子,杨笑澜一勒马,干脆跳将下来,直向杨丽华奔去。
杨福趋前替陈子衿拉住了马,他也知道这位陈朝的公主并不会骑马,见陈子衿看着杨笑澜发足狂奔的样子,道了一句:“能等到郎君我家公主如今算是苦尽甘来,这些日子她真是百般忧心。幸而我家郎君亏得有娘子照顾。”
不知杨福说此话的用意何在,陈子衿冷冷一笑,不置一词。
被杨笑澜紧紧抱住的杨丽华,更是激动万分,也是牢牢抱定了她。朝也思暮也想,生怕这个人真的一去不回,生怕再见时她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杨丽华不敢想。
一早听人来报,有了这人的消息,知道了这人的下落,还听说她一度受了重伤,她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忧,那一刻几乎昏厥。算好了时间,早早跟着侍卫们在城外候着,哪怕早一眼看到她,也是好的。如今这人在怀中,有血有肉有温度,先前再如何叫她生气,她都全然不在意。
“咳咳……”两人难得重逢的温馨被一声清咳所打扰,只见一位锦服少年立于一旁,有些尴尬地说道:“公主、驸马勿怪,只是臣奉了旨意,要将前陈的公主送回到掖庭宫去。”
☆、第七十五回 相见难
“什么前陈的公主,什么掖庭宫?你是谁?又是奉了谁的旨意!”杨笑澜暗叫不好,看定了那锦服少年怒道。又是自己疏忽没想到对方行动如此之快,一步也不让她停歇。
锦服少年倒是不见怪,也不管杨笑澜恶劣的语气,只恭恭敬敬地说道:“臣柳述,太子亲卫,奉的自然是太子殿下的旨意。驸马应当知道,这前陈公主是罪臣之女,应当没入掖庭,充作宫奴。驸马若是不记得这女子是陈国公主,那么可记得有一名亲兵叫作肖樯的?”
肖樯?果然是他!这个叛徒,逆贼。害得她中伏,知道她没死又要来害子衿!
杨笑澜待要争辩,只听得陈子衿道:“我是陈朝的公主,陈叔宝的妹妹,我跟你们回去便是。”
“子衿!”
陈子衿在杨福的搀扶下,下了马,脸上是笑澜一早关照她戴上的纱巾,一双清冷的眼睛扫过杨丽华打了个转,取出一直收着的甩棍交还到杨笑澜的手中。
杨笑澜接过带着体温的甩棍,盯着眼前恢复到原先冷漠样的女子。日日相伴日日相依,出生入死,上穷碧落,就算她没有说救她的过程,看她之后的体弱,笑澜亦知道必定是以极大的代价换回了她的生命。她如何能忍心让她去做什么宫奴!
“子衿!”
“多谢驸马一路照应。子衿铭记。”
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闪过,就像是发了一场大梦。“子衿!”
“你放心。”陈子衿语气坚定,头也不回,心头却苦笑,说她是心善还是婆妈,这个人总是这般扭扭捏捏。
笑澜的挣扎,杨丽华看在眼里,只对那柳述道:“柳亲卫可是柳刺史家的郎君?”
柳述施礼道:“公主有礼,家父柳机。”
“这位公主对驸马有恩,本宫就暂时交予柳亲卫照顾,明日回过皇后,本宫可要去掖庭寻人。还请柳亲卫好生照应。”
杨丽华的话,柳述懂得,道了声“是。”请那陈子衿上了马车,走了。
这一场久别重逢相见的欢喜,就在陈子衿被带走的阴影下荡涤一空。
若是她知晓了寺里的那一位,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想到尉迟炽繁,先前见着笑澜的柔情顿时化成了无奈。可是她总还是会知道的。
杨丽华的维护,杨笑澜也懂得,心里又是一阵感激,“公主……这段日子,真是说来话长,叫你担心了。”
“夫君,我们入了马车再谈不迟。你兄长清河公也在,大家都很担心你。”
马车内坐定,杨笑澜拉住杨丽华的手想要抱她,杨丽华却有些抗拒,笑澜不解“怎么?”
她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笑澜难得的小心翼翼,带着略微惶恐的心,问道:“可是娥英……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