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华与雨娘听得是猫鬼疾,面色刷白,杨笑澜不知这猫鬼疾是什么症状,扯扯杨丽华的衣角等她解答。杨丽华悄声说与她知晓,猫鬼疾是一种巫术,术士蓄养猫鬼后放猫鬼害人,被害之人起先会觉得浑身疼痛,待疼痛蔓延至心间,被施术之人会逐渐吐血而亡。
杨笑澜心间猛地一沉,究竟是谁要伤害独孤皇后!可是她又想到,杨素妻子郑氏所患之症与独孤皇后极为相似,莫不是连那郑氏也被施了法术?将心中疑惑说出。在殿中慢慢踱步的杨坚停了下来,缓缓说道:“四郎这么一说,倒使我想起一个人来。皇后同父异母之弟独孤陀,而这独孤陀之妻恰是四郎的异母姊姊!在很久之前,曾经听说过独孤陀外祖母一家世养猫鬼,家族内还曾有人因蓄养猫鬼不慎遭到反噬。当时我只觉荒诞,一笑了之。想来……”一开始还是尚存疑虑,说到最后,似已确然无误。
杨坚沉着脸派人将独孤陀招入宫中,好言相劝让他及早罢手,自己则既往不咎。独孤陀矢口否认,声称绝不知晓此事。这睁眼说瞎话的态度令得杨坚着实着恼,将独孤陀贬为迁州刺史,独孤陀本就因没能承袭父亲爵位只封个县公对独孤皇后心生不满,如今不满更甚,骂骂咧咧的话传到杨坚耳中,似火上浇油一般。杨坚当即令纳言苏威、大理正皇甫孝绪和大理丞杨远等共同审理此案。
这一厢审得如火如荼,那一厢对着疼痛加剧开始吐血的独孤皇后,杨笑澜等人一筹莫展。若不是杨丽华拉着,独孤皇后劝着,她真想带着人冲进独孤陀的府内查个清楚明白。好几晚,杨笑澜一人在静夜里发呆,她想起师姐临时前的刹那,她不愿看着皇后也在她的面前就此死去。她努力回忆,再回忆过去读过的历史书籍里关于独孤皇后的每一个片段,她痛恨自己为何不曾好好学习历史,这样便能清楚明白地知晓,皇后此次能否逢凶化吉。她甚至想到过陈子衿的异能,冼朝的心血,当她抬起头几乎将要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看向陈子衿与冼朝时,她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责骂她。直到混沌的嗷嗷叫声令她想起,自己有佛印在身,与独孤皇后又有宿世的纠葛,也许她的血会有一星半点的作用。
就当是病急乱投医,杨笑澜一早进宫,避开了旁人,求雨娘让她与皇后独处片刻。雨娘不知她的计划,只是她家娘子日益孱弱,也不知归期几何,含着眼泪应了。
连日吐血疼痛,令得独孤皇后虚弱万分,迷糊间,只觉得有人将自己扶起,一惊之下才想唤人,就闻着那人身上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心立时安了。软绵绵地靠在那人的胸口,听着那人柔声道,“喝药了。”入口间是鲜鲜咸咸的味道,还夹带着一股子的血腥味……血腥!独孤皇后努力睁眼一看,面前的茶盏里红得分明,喂她喝药的手臂带伤,草草包扎着手帕,手帕上血迹斑驳。她方才喝得那些药,竟是她的血?
疯了,疯了。
只听那人讪讪道:“好歹能补点血气。”
她才想训斥。
那人又道:“无法可施,总得尝试。”
鼻子一酸,眼泪落下。
还没来得及讲话,雨娘进得殿来,声音里带着喜悦。说是抓住了独孤陀家的侍女徐阿尼,这徐阿尼已然招认自己受命独孤陀放猫鬼害人,为的是让杨素和皇后的财物到他家去。而待到今晚子时,徐阿尼就会为独孤皇后和郑氏召回猫鬼。
杨笑澜欣喜之余也气极,“那独孤陀竟为了区区财物加害皇后,其罪当诛!”
雨娘这才发现她还在流血的手臂和独孤皇后嘴角的鲜血。“四郎……你……”她亦是没有想到,杨笑澜会做出这般举动,不知该是感动还是骇然。
独孤皇后的面上恢复些许血色,只嘱咐雨娘将杨笑澜的伤口包好。“这个傻子,疯了……”
雨娘动作轻柔,叹道:“若是日后留下了伤疤,该如何是好。”
杨笑澜只笑一笑,独孤皇后看起来比没喝她的血时,要多一些精神,那看来从前看得那些武侠小说终还是有用的。
☆、第六卷 人生如梦
第一百三十七回
从徐阿尼处得到的信息惊人。独孤皇后的兄弟独孤陀之前就常常指使她放猫鬼从杨素家中获取财物,此次更甚,原本独孤陀只打算对着郑氏下蛊,是太子杨勇参与才使得独孤皇后也深受其害。苏威、皇甫孝绪和杨远听此招供颇为震惊,商议之下急忙呈报杨坚。杨坚将杨勇唤来,也不问是非曲直,就是夹头夹脑一顿痛骂。杨勇不知所措,一脸无辜,频频望向在场的诸人,苏威等人别过了脸去。为求实证,之前他们都亲眼目睹了徐阿尼操纵猫鬼的经过,无不骇然,心中的怀疑也溶解了一半,况且,事关皇室,已非兹事体大可以形容,若是这几人的官职再小几分,恐是希望全然没有参与此事。
太子被禁足东宫,杨坚与一众公卿商议赐死独孤陀夫妇。杨笑澜从杨丽华处得知此事,颇觉诧异,听说了独孤陀与独孤皇后的纠葛,她相信这个人为了钱物会驱策猫鬼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太子,他又有什么理由去伤害自己的母亲?尽管杨勇对杨笑澜不善,但杨笑澜并不觉得杨勇会是个忤逆母亲的人。杨丽华也觉事有蹊跷,但不知何人会在此事上做这般文章加害杨勇,亦不知害了皇后谁会有既得的利益。杨笑澜曾经想到过杨广,以她对杨广的了解,他再胸怀大志,也不至于会用加害皇后来达到陷害杨勇的目的,更何况,害独孤皇后,对他没有半分的好处可言。
此次独孤皇后被下猫鬼咒,令得杨丽华越发心冷,对杨笑澜叹息道,举目四望,可信者寥寥。
杨笑澜道,凡事有因才有果,杨坚与独孤皇后对待自家兄弟姐妹不够宽容友爱又十分霸道,难免有因此失衡的弟兄,只是独孤陀所为委实恶毒。
杨丽华却道,再友爱的弟兄都逃不过当头的利字,婚事是为了利益的结合,父母对子女尚且如此,何况是手足。说这话时,她面上并未见得有何声色,但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寒凉。杨笑澜甚少见到她会带着这样的情绪说话,一时有些发怔,回过神来时,杨丽华已吹熄了屋内的烛火,别转了头睡下,显是心中仍有着气。杨笑澜也躺倒了下去,俯身将她抱紧。
“明早还要进宫探望母亲,不睡觉了?”好一会儿,杨丽华出了声。
“睡啊……当然要睡觉,唔,很是困呢……”
“那还不放手!”
“不舍得。”
“连自己的血肉都舍得割,夫君还有什么是不舍得的?”
杨笑澜微愣,她是她的妻子,也是皇后的女儿,她莽撞,又不无道理,她担心,无论是她还是她,却只能用这样的一种怪责她。以大公主的性子,说出这话来,不知心里头该琢磨纠结成什么样。亲亲她的后颈,杨笑澜道“就是什么都不舍得。”听得话语中的执拗,杨丽华转过身来,凝视她黑暗中的脸庞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杨笑澜将她搂得紧些道:“我,总是可信的。”
谁又说你不可信来着!杨丽华一阵嘀咕,心里头原先那股子寒凉不知是拥抱还是那句话的缘故化成了一滩温水。“睡了。”她道。
柳述得闻太子被禁足,不顾劝阻,一再向杨坚求情,杨坚顾念两人情谊,并不予追究,但还是严厉地训斥了柳述,凡事适可而止。柳述悻悻地从宫中出来,同探望独孤皇后的杨丽华与杨笑澜打了个照面,朝杨丽华行了礼,柳述请杨笑澜借一步说话。杨笑澜望向杨丽华,杨丽华嗔怪似的白她一眼,道一声先行告辞,施施然走了。面具里的杨笑澜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转头见柳述探究又复杂的目光,眼中笑意散了,随着他走到僻静处,静默不语。
以人人都说大驸马对乐平公主言听计从寒暄了几句,柳述才直奔主题,问杨笑澜是否相信太子是害独孤皇后的主谋。杨笑澜答得坦然,不信。柳述向她作了个揖,恳请她在皇后跟前替太子说情。杨笑澜犹豫了片刻,随即应承了下来,只说皇后在静养,会伺机说上几句,但又坦言,无论是陛下还是皇后俱是心如明镜,此次陛下对太子的惩戒,不过是一个警告。
柳述苦笑,“陛下实在太过偏心,无论汉王如何嚣张跋扈,总对他千依百顺,可却对太子冷眼相看。”
“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幼子,长子难免吃些亏,幼子总是多占些便宜,何况……”杨笑澜才想说杨谅一肚子阴谋诡计,又住了嘴。岂料柳述倒是浑不在意地接了他的话头道:“汉王年纪虽小,心却大得很,主意也大得很,非但大还总是剑走偏锋。我常劝太子勿要与汉王走得太近,太子每每顾及着幼弟,可这幼弟,却总给太子惹不少是非……唉……想来大驸马也知,你与太子的矛盾,多是起于汉王。”
杨笑澜不知该怎么应答,只好随声附和几句,干笑几声。柳述又道:“汉王对大驸马总是心怀敌意,听家叔说,可能和女人有关。”
女人?杨笑澜道:“想是汉王还对陛下将陈氏赐予笑澜心怀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