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如此痛恨过无力的感觉,靠于枕上,陈奕诚颓然地合上眸子,心痛如刀绞。
“娘,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
“奕诚,你睁开眼,看看这个。”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那凛凛的五彩寒光教人一看便知是把粹过剧毒的可怕之物。
“雷霆?!”
“小心,莫要去碰它!”
陈夫人见儿子想去触摸,忙将剑插回剑鞘之中。
“明白了吧,是它救了你们。”陈夫人长舒了口气,“虽然我并不明白‘雷霆’为何会有这样的力量,但幸好你和那孩子都因此得救了。”
……飞瀑,飞瀑,飞瀑……
在心中默念着爱恋的人儿,陈奕诚道,“娘,‘雷霆’不是把普通的长剑,在我和飞瀑出发来幽州之前,它就经由我们俩的鲜血开启了灵性。”
……
“……难怪……”陈夫人恍然,“……等等,你是说,是你和那孩子的血……”
“是的,飞瀑便是我一生都要与之厮守的人。”
“……可是……那孩子,是男人……”陈夫人虽在犹豫,但口吻却是异常动摇。
“对不起,娘,我让您失望了,也许您这一辈子都无法含饴弄孙了。”陈奕诚用尽全身的力量下床朝母亲跪下。
“奕诚,快起来了!”被吓得一跳的陈夫人连忙拉住儿子。
瞧着爱儿再度回到榻上躺下,陈夫人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代代相传的‘雷霆’都认了那孩子,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虽然不能见到自己的孙儿是件憾事。可是,娘思忖着,这普天之下该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象那孩子那般,让奕诚你宁可舍了性命也要与他在一起了吧。”
“对不起,娘,让你担惊受怕了,是孩子的不是。”
“说到这个,奕诚,你真是把娘吓住了。”陈夫人冷下脸来,“你可知晓当娘踏入军帐的第一眼,就是瞧见你和那孩子的胸膛被‘雷霆’穿透的模样,娘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吗?——等你好了,娘定要商你两个巴掌!”
“是孩儿不孝,娘想怎样处置我都毫无怨言。”
“知道便好。”
陈夫人自贴身婢女手中接过一盅人参鸡汤和一碗闻起来就如黄连的药汁,稍稍吹凉后交给儿子。
“快些喝了它,想必你一定也很想瞧瞧飞瀑那孩子的情形如何吧?喝完了,娘就扶你去。”
“好。”边大口喝着药,陈奕诚边提出一直在心里的疑问,“对了,娘,你怎会来代州?”
“是我带来的。”
军帐的入口处蓦地出现一个挺拔的人影。
“四王爷?”
蹙眉的同时,陈奕诚欲起身行君臣之礼,赵天大步入内制止了他的行动。
“这礼数暂且可免了,快快躺下。”
“多谢四王爷。”
“你是想问我,为何会出现在代州,且还把你母亲一起带来了是不是?”赵天在榻边凳上落座,瞅着平日里威风凛凛,现下却显得有些苍白的陈奕诚。
“哼,我不仅把陈夫人带来了代州,顺便还把我未来的岳丈岳母以及兄‘嫂’也一同带来了。”
“微臣不明了王爷所意,还请王爷解惑。”
“想知道是吧?”赵天似乎颇为不爽地瞧了陈奕诚片刻,“哼,等你伤好了,借我打两拳我就告诉你。”
一时之间,啼笑皆非——
“虽说王爷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最少,臣也该知道缘由吧?”
“这缘由还不够清楚吗?身为臣子,竟然敢霸占王爷的爱妃,这该当何罪?”赵天从鼻子里出气。
恍然的同时亦惊讶于这奇迹般的巧合,陈奕诚扬眉道:“臣认罪,但俗话有云,不知者无罪,我家夫人可从未提起过此事。更何况,比起王爷,微臣自认为是有理的那一个。”
“陈奕诚,你好大的胆子!”赵天佯装不悦,“你家夫人现在正在另一个军帐里,幽州的那一个可是我的爱妃,就算她与你有十年的青梅竹马之婚约,那又如何?!”
“是不如何。”陈奕诚不禁失笑,“那,微臣还要有劳王爷将幽州的那一位清清白白的大美人和她肚里的小世子一并带走,把军帐里的那一个留给我就好。”
“这还差不多!”赵天满意地点点头,但顷刻便目瞪口呆,“什么?流溪她……”
“对,王爷,微臣要恭喜您升格成为父亲!”
难得见到四王爷一脸又惊又喜,又怒又疼的表情,帐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捂着嘴偷偷窃笑。下一刻,这四王爷便全然忘记了还有赏陈奕诚两拳这回事儿,跳上爱骑便策马朝幽州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四王爷,还真是说风就是雨。”望着帐外,陈夫人忍不住莞尔。
“可以谅解。”陈奕诚扬眉而笑,“娘,我喝完了。”
“好吧。”从儿子手里接过空碗,陈夫人揶揄儿子道,“现在娘可以扶你去看你家夫人了。”
入了帐内,随即便感到一股全然有别于自己帐内的凝重气氛,云书傲、沙若雪、云奔浪、慎南以及三名军医,人人皆神情忧虑,脸色肃穆。
心,下意识地一紧。
陈奕诚缓缓移直榻边,犹在沉睡中的苍白容颜便入了眼。
“将军,云公子身上的大部分毒由神剑所解,但因为为时略晚,且失血过多,因此小臣们尚不敢断言完全有把握能让云公子拜托性命之忧,如若云公子今夜亦无法醒来的话……”三名军医中的一人如此报备道。
“庸才!”
陈奕诚冷喝一声,三名军医同时下跪。
岂料,就只这一喝,床上人儿的眸子便微微颤动起来。陈夫人首先发现这个好迹象,连忙扶着儿子更靠近云飞瀑。
缓缓且费力地睁开眸子,云飞瀑朝轻抚着他脸庞的陈奕诚露出一个虚弱的笑颜,“你可是在说我?”
“是啊。”陈奕诚怜惜地凝视着他,“倘若你不能在一个月之内好起来,便是天下第一大庸才。”
“好恶毒的话。”云飞瀑不觉失笑。
“那你就赶紧吧,别让我有机会把这名冠在你头上。”
“……好。”
云飞瀑合上眼,静静地感觉自陈奕诚的指尖传来的温柔和心疼,以及,两颗心想通的悸动。
这一幕,让周遭所有的人不禁为之动容。云书傲与沙若雪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微微一笑。
……也罢,只要两人都是如此依恋着对方,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再去拆散这对有情人了。
毕竟,云家的组训只是为了让孩子们找到自己的幸福,至于是什么样的幸福,论谁都不曾定言,不是么?
……
微风四月,春暖花开,满塘的荷儿虽还不曾冒出尖尖角儿,但塘边的垂柳早已随风婀娜,岸上的桃与海棠亦是群芳斗艳,姹紫嫣红开满园。
云飞瀑立于桥边,驻足欣赏这无边春色,却全然未曾注意到所等之人已在不远处观望这景中美景——
偶尔旋过的风之劲舞飞扬起墨色的瀑布,轻盈的光流顺势而下,顿现虹般的璀璨;珍珠色的冰丝片片一如蝶之羽翼,在空中划出道道银色幻影,蕴涵于其中的修长身躯便由此而一览无遗。
像是察觉了恋人的凝视,桥上人儿蓦地回眸,唇角随之漾起一抹顽皮的笑。
呼吸,一时之间竟不能自己。
——他终于明白那新上任的四王妃为何执意要让四王爷拖住他东拉西扯,而她自己却挺着五个月的身孕将自家兄长拖去流溪宫的缘由了。
“和四王爷聊完了?”
假装不曾注意到他眸中的欣喜,云飞瀑扬起修长的眉好心情的问道。
“是啊,你和四王妃聊得如何?”在那泛着淡淡色泽的唇上留下一吻,陈奕诚亦佯装不知。
“得了个不错的主意。”
“——是什么?”
“流溪说,她腹中那个小世子亦要唤你娘亲作祖母。”
一丝感动于陈奕诚鹰一般睿智的眸中转瞬即逝,然,仍是被眼尖的恋人瞧见了。
“唔,这样一来,娘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含饴弄孙了。”云飞瀑悠然向前而去。
“飞瀑。”
“嗯?”云飞瀑转首,却瞧见刻有雪后天晴,飞瀑而下图案的青白色玉石,悬于某人的指尖。
一抹弧度情不自禁地漾起在陈奕诚唇角:“原以为这块玉石再也寻不回来了,不想捡到且偷藏起来的‘犯人’就是你。”
“好东西,归捡到者所有。”
大步上前与恋人并肩而行,陈奕诚笑得颇为自得,“但为了补偿原主的损失——”说着,将一把异常精致的青白色玉扇置于地上——扇面上,栩栩如生地展现出如玉石上一模一样的美景。
陈奕诚这才继续道:“好东西,依然归捡到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