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深沉,冷血,邪狂,这是他最初的感觉。
而实际却不止这些,据他手下呈上的讯息,秦业在三年前就娶了太子妃,随后又纳了四房妾室,另外府中还有众多歌姬舞姬,每月都在迎新送旧,生活极尽奢靡,百姓看在眼里,碍于皇室权威,敢怒不敢言。
他没想到速来冷静的二哥会变得这样嗜好女色,已经到了迷乱癫狂的地步。
直到他的幼时玩伴叶霁风出现,讲出那一番话,他这才醒悟,二哥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手把手教他读书习字的俊美青年,而是苍岐百姓心中嗜血残暴的象征。
叶霁风说:“阿冲你知不知道二王子,真的很可怕。”
叶霁风偷偷告诉他一个在南越王公贵族当中不是秘密的秘密……
那太子府中的一干妙龄女子,并不如旁人想象中那般风光得宠,据府中下人透露,时常在夜里听得女子尖利凄切的呼号声,求饶声,惨叫声。
进府之际人人美艳如花,而那些送出府的女子,不是痴痴呆呆,就是骨瘦如柴,形容枯槁。
更有甚至,一年前有名侍妾被诊出怀了身孕,却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秦业一剑穿心,一尸两命。
……
他不敢想象,更是他二哥知道了赵佑是他的爱侣,以二哥对赵佑的仇视与敌意,那将会怎样。
不,他必须未雨绸缪,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不惜一切,全力阻止。
他按下对赵佑的思念与不舍,自赵佑与赵元住进翠庭,便没再前往探视,而是每日晨昏定省,叩拜请安,继续拿已中断数年的皇子生活。
表面上,他对赵佑毫不在意,根本不管赵佑的死活,但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在外围侍卫防守最是松懈的时候,他却悄然潜入赵佑的房间,抚上他憔悴的睡颜,一遍一遍默念他的名字。
为了消除秦业的疑心,他还请了叶容容来帮他打掩护,千方百计让秦业相信,他对赵佑只是逢场作戏,并无真心,他以为,只要他表现得不在意,二哥对赵佑的注意力就会慢慢转移淡化了。
其实他对叶容容是有些不满的,那对鸳鸯本是他私人之物,这次回宫,却在鸳鸯的脚上看到刻有字迹的铜环,又听说他不在这些年,叶容容就把鸳鸯抱回了叶府,亲自喂养,关爱有加……
想来是一番好意,但未经同意就擅自行动,他却不能苟同。
至于那铜环上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诗句,什么“鸳鸯于飞”,什么“情深不弃”,只被他当做一场笑话,一笑了之。
他想找一被囚翠庭,难免无聊孤单,本来是想将那对鸳鸯送给赵佑作伴的,不过既然如此,已经沾染旁人的气息,此念便也作罢。
心底不免埋怨叶容容自作主张的作法,也正因为此,他对那鸳鸯彻底失了兴趣,视若无睹,不管不问。
但他此时是有求于人,也不好将恼意挂在脸上,跟叶容容走在一起,脸色还是温润依旧,也只有在想到赵佑的时候,唇边才会扯出一丝笑容。
好在赵佑也是配合作戏,老老实实待在翠庭,终日不问事实,饮酒为乐,他知道这是赵佑的计策之一,用来蒙蔽秦业,虽然担心赵佑的身体,但也别无他法。
秦业素有洁癖,眼看赵佑潦倒污秽的样子,也没怎么为难赵佑,更不曾近身查检,但他始终提心吊胆,回宫以来,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满腔热情都在赵佑身上,他哪里还顾得上旁人,更不曾察觉,叶容容对他的心思,竟是慢慢地变了。
所以那一天,秦业提出他他和叶容容订婚的条件,来换取他的第三次解药,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他知道秦业对这个干妹妹很是看重,一心想让其做他的皇子妃人选,他只觉得好笑,看来二哥还是不够了解他,根本不明白他的内心喜好。
要能爱上,老早就爱上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他却没想到五妹秦月会对赵佑动了心,更没想到赵佑会借酒装疯,去强吻好奇闯入的叶霁风,还因此捱了他二哥秦业的又一顿折磨。
不仅身为二哥的秦业不了解他,就是他的母后柳皇后,也直觉认为他跟叶容容该是一对,纵是他费尽口舌,都是将信将疑,无奈之下,他只得屏退众人,在母后面前将喜欢赵佑的事和盘托出。
这一招算是孤注一掷了,也是他自认为攻守皆备的杀手锏。
在回宫之初他就已经想好,要是事态恶化,不可收拾,他就向一贯疼爱他的母后搬救兵,母后向来心软,若知道赵佑是他的心爱之人,定会维护于赵佑,先稳住二哥那边,再慢慢想法寻求解药。
可他千算万算,多方筹谋,却没想到他那个看似温婉无害的干妹妹叶容容,此时会躲在内室偷听,将这天大的机密给听了去。
柳皇后经不住他再三哀求,才勉强答应先去看看赵佑,再做定夺。
他大喜过望,以为终于看到一线曙光,却不想柳皇后后脚还没到,叶霁风前脚已经踏了进去,与赵佑纠缠不清,让他母亲与赵佑首度会面以不欢而散告终。
“我不喜欢他。”柳皇后如是说。
“但孩儿爱他,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心里再容不下旁人。”
听得他信誓旦旦的话,柳皇后并不在意,只当是年轻人一时新鲜,语重心长道:“此事以后再说,我可以帮你为他向业儿求情,讨要解药,但你必须答应跟容容的亲事,容容是我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跟你也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相信我,那个赵佑绝非良配,容容才是你最合适的选择。”
尽管他对赵佑爱如性命,幕后始终不喜,让他暗地叹息。
对于这桩亲事,他心里想了很多,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真的成亲,以后还可以反悔,到时候随便叶府那边怎么说,只管将责任推给他好了。
凡事有舍有得,为了拿到那第三次的解药,不让赵佑受苦受罪,也只好出此下策。
好在赵佑深居翠庭,只要旁人不说,他自然不会知晓。
好让他不知道好了。
这些日子秦冲并没有闲着,除了应对他二哥秦业,还想尽办法规划救赵佑出宫的路线。
他幼时在宫中人缘极好,有幸听来许多湮灭于世的内宫隐密,这其中包括秦氏先祖所挖掘的一条逃生密道,入口就在宫中废弃的钟楼,而出口,正好在叶府之中。
为了那密道,他忍住不耐,一次次接送叶容容出门回府,终于将那确切地点打探清楚。
在此期间,他在苍岐的手下也逐渐召集到位,人手充盈,开始加班加点暗中布置密道。
他心里已有周详计划,为了庆祝他圆满归国,朝中上下对此订婚大典很是重视,时间是下月初八,地点就在他的皇子府,届时宫中众人都会到场参加典礼,翠庭那边防卫必然松懈,他正好趁此机会派人进宫救人。
典礼临近,秦业在赵佑周围增派了人手,他几次三番徘徊在翠庭附近,想要亲自告知他的计划,但苦无机会,最接近的一次,却是看着六妹秦茉一剑刺伤赵佑的颈项。
那一剑刺在赵佑身上,便如同刺在他心上,他比赵佑更痛,多想揽赵佑入怀,温言安慰,但在场之人甚多,他又能怎样?终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甚至没能多看赵佑一眼,满心酸涩的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计划已经进入最后的时刻,他实在没法脱身,也抽不出别的人手,黄易前来请罪,他便逼起发了毒誓,令其为他传信,还送上治伤的膏药。
秦冲把他的计划与部署,还有这桩亲事的真实用意,都详细写在信里,就在他订婚之日,他的手下会从密道潜入相救,赵佑与他弟弟赵元就可以脱困出宫,那第四次的解药,柳皇后已经问意帮他向秦业讨要,想来母后开口,他二哥也不好再拒绝,关于他弟弟赵元,秦冲也已做好安排,另外他还打探到袁承志也来了苍岐,虽然把赵佑交给袁承志实在非他所愿,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却想不到,赵佑根本不信黄易的话,在黄易以死相逼之后,又会半路杀出个袁承志,一把火烧了信笺,他的计划,他的苦心,赵佑全然不知。
更想不到的是,原本说定的订婚典礼变成了结婚大典,全家都知道此事,就连叶容容都是如此,唯一蒙在鼓里的人,只他而已。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思前想后,觉得这婚要是真结了,那他也就永远失去赵佑了。
好在他的手下就要开始行动,赵佑很快就能脱困,而那第三次的解药也即将拿到,总算让他感觉欣慰,也许,这还不算糟,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当他在婚礼现场,看到他二哥秦业带着一人前来观礼,忽然间,几乎站立不住。
尽管来人容貌改变,与赵佑之前的模样千差万别,他却有种直觉,那是赵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