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挑眉,倒没想到对方这么热心,他只不过怀疑谢染藏匿在百花楼里而已,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知道。”
南锦便抬起头来看着他,嘴里慢慢的溢出一个名字:“苏逸。”
苏颜觉得脑袋又开始嗡嗡的响起来,就像身体还困在水里,四周那些看似温柔的水珠一下子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一股脑的从任何一个毛孔里往他身体里钻,那些水钻进耳朵里,他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可能。”苏颜半晌回过神来,斩钉截铁的说。
南锦也不反驳,只是平静的说出事实:“房契和店契在我手上,你要看看吗?”
苏颜慢慢的让自己的眼睛定格在南锦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声音轻得如同灰尘,“他跟谢染……”
“就是你想的那样。”南锦冷静的看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于是,苏颜便慢慢的松开紧抓着被子的手指,眼中带着无法抹灭的难以置信,“不可能!四哥他一直都在江南,怎么可能……”
南锦见他脸色苍白,不由得出声:“目前只是证实了他与谢染的关系,还不能断定他与少爷被刺这件事有关。”
苏颜没说话,他突然想起,欧阳岚跟他说过,谢染是为了一个男人才选择了背叛,这个男人如今已经浮出水面,在巨大的现实面前,他竟有那么一秒钟拒绝相信。
在丞相府里,若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真心以待的,大概就是四哥苏逸和五哥苏辰了。
小时候,他常被苏霖三兄弟欺负,那个时候,让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苏逸和苏辰瘦弱却坚定的背影,他们毫不犹豫的挡在他身前,直接对抗苏家的长子。
他知道那需要很大的勇气,所以才格外的珍惜这样的两个人。
“还查到了什么?”苏颜抬起头来看着南锦,声音好像在不断的颤抖,声音微弱却震耳欲聋。
南锦摇摇头,“苏逸和苏辰还在江南。”
“少爷知道吗?”苏颜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来,迫不及待的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失去了冷静,南锦仍是那副万事淡然的模样,“你希望我告诉他吗?”
苏颜呼吸一滞,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小看了眼前这个叫南锦的人。
南锦见他不说话,突然笑了笑,“放心,这是我们的秘密,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他的声音颇有些哄小孩子的意味,苏颜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么多,心绪乱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他不知道南锦是什么时候走的,脑海里不断的重复那些零星的画面,苏逸和苏辰挡在他身前的背影,苏元修毫无血色的脸,午门外菜市场地上那一滩鲜明的血迹,以及五个哥哥头身分家的身体,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只是觉得,那些被埋在时间洪流下来的记忆一瞬间又都突然鲜活起来,仿佛生生的就在他眼前,肆无忌惮的闪动。
房间里的光线慢慢暗下来的时候,花麟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见他坐在床上,一脸呆呆的样子,担心的问道:“阿颜,你是不是不舒服?”
苏颜慢慢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涣散,在花麟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后,才渐渐的恢复了神智。
“我没事。”于是他笑笑,尽管那笑容没什么说服力。
花麟见他这模样,心疼的叹口气,然后将食盒里的碗碟取出来,一边说道:“少爷有事出去了,特地吩咐我一定要看着你吃下去,”说到这里,他突然凑过来,一脸欠扁的模样,“阿颜,我发现少爷好像对你特别上心呢。”
苏颜一笑,“有吗?”
“真的,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一个人。”
“对二皇子也没有过吗?”
花麟似被这话惊了一下,然后才看着他,“那是完全不同的。”
苏颜挑了挑眉,仍有些苍白的脸上犹地浮出一丝好看的笑容来,花麟见他想要继续听下去,便像个耍宝的人一般打开了话匣子,“少爷对二皇子虽然也很上心,可是还没紧张到这个份上,有一次二皇子也是生了病,少爷虽然着急,但是并没有去清仁宫探视,只是命人送了最好的药过去,而且,少爷跟二皇子虽然兄弟情深,但是我还没见过少爷像亲近你这般亲近二皇子呢。”
欧阳岚为了欧阳云可以长跪不起,这怎么可能是花麟能够明白的情意?
同样的,这些也是他苏颜无法感同深受的,所以才觉得失落和难以抑制的心疼。
欧阳云被处死的那个早上,苏颜第一看见欧阳岚哭,他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些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安静得像一只随时都会醒来的野兽,欧阳岚身上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变得侵略十足,变得令人畏惧。
在花麟的“监视”下用了晚膳,苏颜也困了,花麟见他困意顿生的模样,笑着将碗碟收了轻轻的走了出去。
苏颜躺在床上,眼睛始终无法闭上,也不知耗了多久,才模模糊糊的闭上了眼。
第二日起来时,迎接他的是王贵妃被打入大牢的消息。
原来,昨日下午,突然有人在王贵妃的寝宫发现了陌生男子的衣裳和鞋袜,皇上知道后自然大怒,他是一国之君,整个王朝的第一人,岂能容忍自己整日宠幸的女子竟与别的男人有染,二话不说便将王贵妃打入了大牢。
萧绝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苏颜听了,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平常模样。
第26章
“是六皇子做的吧?”
萧绝一笑,“那王贵妃蠢得像猪一样,连身边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都看不清楚,会有如今这下场也是活该,也算是为你出了口气了。”
“我没想过要她死。”苏颜微微握拳,声音很轻的传来。
萧绝看着他,认真的说:“但是她想让你死。”
苏颜闭上了眼睛,“萧绝,抱歉,把你拉进了这浑水里。”他指的自然是萧绝成为六皇子府的人这件事,那一世,也是他将萧绝引荐给欧阳岚的,他一直很后悔这个决定,那日饭桌上,花麟问起他的意见,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岂料,在他昏眯的这段时间里,萧绝竟已与欧阳岚达成了共识。
他一点都不想萧绝掺和到这其中来,在他看来,萧绝更适合那片被称做江湖的地方,应当自由潇洒的活着,而不是被这宫廷的黑暗和繁琐束缚住,成为一头困兽,如今看,怕是都来不及了。
萧绝笑了笑,黑眸中似盛放着光芒,“你今天真见外。”
苏颜也笑,然后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一时静谧得如同月光,弱弱的至上而下照下来,让人身心宁静。
午膳是在房里用的,因为身体还没恢复的关系,花麟便将饭菜推到了房间里来,欧阳岚一直没回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苏颜对此只字不提,过得倒挺自在。
欧阳岚虽未明说要替他雪恨,但是王贵妃入狱这件事已是最好的证明。
若皇上知道自己的妃子是被自己的儿子算计入狱,不知道会怎么想,或许,欧阳均一早便知道了吧,只是一直冷眼旁观而已,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寒心。
躺在床上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阵,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花麟突然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看见来人,苏颜所有的困意被驱散一空,忙从床上坐起身来,想要下床,却被来人一把扶住肩膀,听见那人温润的声音在耳边慢慢响起:“你尚未痊愈,不必多礼。”花麟便在这时候悄悄退了出去。
苏颜也不扭捏,将身子倚在床柱上,抬眼看这突然而至的二皇子,礼貌的道:“多谢二皇子。”
欧阳云轻应了一声,回身走到圆桌边坐下,抬眼四处打量了一番,最后眼睛定格在墙上那幅山水图上,他突然一笑:“身子好些了吧?”
“有劳二皇子挂怀,微臣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欧阳云这才将视线拉到床上的少年身来,嘴角掀起一丝不明意义的浅笑,他温和迷人的声音便在这安静的空气里划破一道口子,直冲苏颜而来:“王贵妃昨日被父皇打入了天牢。”
苏颜微一挑眉,抬眼迎上二皇上的视线,“微臣听说了。”
“父皇一向宠爱王贵妃,小岚没有必要淌这浑水,若父皇知道了来龙去脉,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的意思如此明确,苏颜想装傻都很难,欧阳云最是在意欧阳岚的事,只要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部联在一起想一下,便会立刻想到欧阳岚这样做是为了替他报仇,只是动作稍微大了些。
房间里好半天没有声音,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在一起,被一个伴读这样毫不避讳的看着欧阳云也不恼,嘴角仍旧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苏颜则一脸平静,眼中流露出一股清冽之色,平静的声音随即响起:“微臣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斯地步,只是,六皇子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他想做的事没人阻止得了,二皇子不是最清楚的吗?更何况,皇上怕是已经知道了,如今还没有动静就只能说明,王贵妃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新鲜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