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看到师父的身形蓦然晃了晃,从背影看好像是用手按住了胸口。
莫非师父受伤了?素骨一下就慌了,然隔着宽阔的湖面,他又过不去。
“师父你怎么了?莫要吓唬徒儿。”
师父仍是没应他,就那么一只手捂在胸前站着,正待素骨还要说话之时,蓦然一阵风过,一道影子若惊鸿般掠过水面,旋即消失在湖中。
师父自杀了?素骨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想都没想就朝湖中央奔去。他也不会水性,然此刻心里并无他想,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师父救出来。冰冷的湖水没过膝盖,没过腰间,没过肩膀,没过颈间,眼看着就要没顶时,素骨深深的吸了口气,猛地沉入湖水中。冷澈的水波涌得他睁不开眼睛,湖下一片墨蓝,月光从湖面透过来,随着他愈发下沉越来越暗淡。
素骨拼命的睁大双眼搜寻着师父的踪迹,然周围除了幽沉的湖水再无其他。
他觉得肺腔一阵阵的裂痛,感觉快要窒息,这时忽然有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他,素骨回转身,还未看得清楚,一抹温凉触上他的唇瓣。一切一如幻梦,在那一刹那,一缕水泽般温润的气息流入他的肺腔,他看到师父丝丝缕缕的墨发在水中如丝缎般旖旎。
随即,那双手用力一提,将他带出了水面。
“骨儿为何这般不听话。”师父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声音却一丝寂然。
“师父,你……你的眼睛怎么了?”素骨觉得呼吸都瞬间凝固,是自己眼花了么,他使劲的眨了眨,没有!为什么师父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不再黑白分明,而是深不见底的黑,带着一抹诡异的光亮。
“骨儿不要看。”师父别过头去,“快些回去!”
素骨现下哪有还心思回什么去,他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使劲的晃着师父的肩问:“师父你是不是中毒了,是不是血渊在酒里下药了?是不是他想跟你争武林盟主?!”
“骨儿在胡说什么。”师父仍扭着头,看向一边道:“骨儿莫要再问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素骨也顾不得师徒之礼了,急急地问。
“骨儿又不听为师的话了。”
“徒儿没有……”
“那就快回去。”
说罢,师父轻轻的一推他,素骨就若乘风一般飞去了岸上,师父在水中央背对着他的方向道:“骨儿可认得回去的路。”
“师父……”素骨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心酸的不行,师父都病了,还担心自己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徒儿认得。”
“那就快些回去。”语落,师父又沉入了湖中。
素骨想再唤师父,但半张着嘴好久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师父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何眼睛全变成了黑色的,难道看不清东西了?素骨越想越害怕,沿原路狂奔了回去,可他并没有回去自己的住处,而是朝另一座宫阙跑去,大门前暗红的马车昭示着血渊就住在那里。
“血渊舵主!血舵主!”素骨在门口大声的叫喊。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血渊,而是血浮屠的弟子,“哪里来的在这里大喊大叫!”
“我要见你们舵主!”素骨态度也不怎么友好。
“你是谁呀就要见我们舵主!”
素骨不再搭理他,朝着里面大喊:“血渊!你给我出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竟然敢在这里撒野!看招!”
一抹剑光朝他肃杀而来,却在下一秒落在了地上。血渊跟疾风似的就出现在了眼前,看样子貌似没睡醒,“你们都退下!”
“是。”血浮屠的弟子见状赶紧撤了……
“嗳我说重华的小徒儿,真是不怕死啊,若是本舵再迟来一步,你的小命恐怕就葬在剑下了。”血渊倒没跟他计较,撇着嘴角道。
“血舵主,方才得罪了。”素骨草草的道了个歉,毕竟他是武林前辈,自己委实有点过分,“素骨前来,是有要事请问血舵主。”
“何事?”
“你刚才跟我师父喝酒,可有在酒里加什么东西?”
“小徒儿,你这是何意。”血渊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跟你师父是故交,我血渊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如果没有,我再次得罪前辈了。”素骨看着血渊道:“可为何我师父的眼睛变成全黑色的了?”
“什么?你说什么?”血渊大吃一惊的样子,“重华的眼睛怎么了?”
“就是没有白眼仁,都是黑的。”
“怎么会这样?”血渊若有所思,“重华现在何处?”
“我师父他在湖水里呢。”
血渊摸着下巴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一声叹息。
☆、第五十四章:心头血
“请血前辈告诉我实情。”素骨从他的神色中猜到他定是知晓其间原委,“素骨也问过同门师兄,可他们都不告诉我。”
血渊貌似也挺为难的样子,半晌道:“小徒儿你放心,你师父死不了。”
……就这还说跟师父是故友呢,亏他说得出口。素骨一拱手道:“请血前辈明示,该如何医得好我师父的眼睛。”
“这个……”血渊犹豫不决,转而道:“你师父的眼睛并非看不见。”
“那是怎么了?”
“哎!这个本舵也不好……”血渊盯着素骨道:“有些事重华不让说的,你师父的脾气你是知晓的,要是我告诉了你,回首他不得找我算账啊,我的功力可不及你师父呀。”
“哼!就这你还信誓旦旦的说跟师父是挚交,就因为怕我师父找你质问,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友痛苦下去么?”
……血渊被他说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遂叹气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即便告诉了你又有何用?只能给你师父平添烦恼罢了。”
“血舵主,你到底告诉不告诉我?!”
“不,不告诉……”
“好!”素骨忽然一撩衣袂跪了下去,“你若不告诉我,我便在此长跪不起。”
“你这是……唉!”血渊上前拽他,素骨却执拗的不动,最后血渊也没了辙,只好让步道:“好好好,我告诉你,都告诉你行了吧,跟你师父一样一样的!无外重华收了你,跟他还真是如出一辙!”
“那你说。”素骨拍拍衣襟站起来道。
“此事说来话长,前因我就不跟你讲了,只讲后果,你不是最想知道如何医好你师父么。”
“嗯,请前辈明示素骨。”
血渊望着远处的夜空一字一顿道:“心头血。”
“什么?”素骨有点难以置信,轻声的重复道:“心头血?”
“是,正是此物,再无他方,除非琉刖肯将赤血龙珠拱手相让,若不然……”说罢,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朗朗星空,素骨和血渊都许久没有言语。心头血,即便他肯给师父,也只能是一次。就在素骨纠结之时,血渊忽而望向他道:“小徒儿,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即使你想帮你师父,你的血也不行的,不过……呵呵,也不一定。”
血渊的话含糊不清,素骨问:“你是何意?”
血渊却没回答,转而扯起他的衣袖一角抖了抖道:“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浑身湿透的。”
“我去湖里寻我师父了,我还以为他要自杀……”
“哈哈。”血渊爽朗一笑,拍了拍素骨的肩道:“放心吧,你师父他不会的。”顿了下,“有你在,他怎么会去死。”
“你方才说我的血不行是什么意思?”素骨一丝疑惑的问道。
“这个……嗯。”血渊沉吟了下,“小徒儿,你与本舵说实话,你跟你师父到底有没有。”
“有什么?”素骨更加迷惑了。
“有没有过事实啊。”
“什么事实?”
血渊抿了抿嘴,眼睛顿时成一条线了,颇为无奈,“看来是没有。”
“你到底在说什么!”素骨心下焦急,匆匆道:“血舵主,我真的很着急,就请你别再和我绕圈子了行么。”
血渊挠了挠眉梢,“言外之意就是说,要是与你师父心有灵犀之人才行。”
“何谓心有灵犀?”
“重华的小徒弟呀,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啊!”
素骨转了转眼睛,“莫非你是说?”
“是了。”
“那没有,我师父怎么会跟我做出那等事来,成何体统!”
血渊很不以为然的撇了下嘴角,“就怕你师父可不是这么想的。”
“你胡说!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
“啧啧,行行行,我不说,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个小家伙可不许再纠缠本舵了。”
“血渊,你怎么这样!”
“哎,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在这武林上还没几个人敢直呼我血渊的大名,不过看在重华的份上,原谅你了,赶紧回去吧。”
素骨不依不饶,心底很是不满忿然,“你口口声声说与我师父是故交,可你一点都不担心他!还在这说这些风凉话。”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你师父的眼睛瞎不了。”
“那会怎样?反正一定是不如从前的,他都不让我看他的眼睛。”
“那倒是。”血渊叹了口气,“是不如从前。小徒儿,你若是真想帮你师父,也未必非得取自己的心头血,你可以去取那个与重华有过一夜之缘的人的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