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抬起袖子给我擦额头,又揉了揉。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磕头他也跟着在旁边磕,真当自己的脑袋是石头做的吗?可他却只是弯着嘴角无声地笑。
我被他笑得发怵,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问不要猜了……
我们出了石室,再看了看寒玉床上的两位父亲,我与邢天都明白,这是最后一面了。
不管这里的迷宫石室最初是为了什么目的建成,邢伯伯发现了这里,并改造成了一个坟墓,他自己的坟墓。十年前爹爹设计诱他下两巫山,邢伯伯心里多多少少是清楚的,他下山,只是为了见爹爹最后一面。日月教的教主必须精通医毒,更何况他娶了五毒散人的女儿。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爹爹大概与邢伯伯交了手,邢伯伯自然敌不过,受了伤,封在冰层下的衣服上仍带着清晰的血迹。然后,爹爹知道了绝情,也知道了邢伯伯的似海深情。
以邢伯伯的才智,该知道当时的我成了要挟爹爹的人质。所以他请爹爹送他来这里,甚至可能将月魄剑留给爹爹,他为了爹爹连命都可以不要,还会在乎一把剑吗?即使那剑是日月教的圣物月魄又如何?
爹爹从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记忆中的爹爹温润亲和,宁愿为难自己也不会想到去伤害别人。知道了这些,爹爹怎么可能舍得下邢伯伯?而我不过是个孩子,江城再狠也不会对一个孩子怎样。爹爹从来都想着旁人善良的一面,更何况那是他昔日的好友。
于是,爹爹与邢伯伯留下了沾血的秋水剑和断成几截的赤血鞭,在落霞山消失。我能做的猜想是,爹爹与邪教教主同归于尽,我是爹爹的独子,江湖上的人自然不能亏待与我,这大概是爹爹为我做的最后的打算。
而邢天,他是日月教教主唯一的骨血,自然要继承日月教,也自然需要找到月魄剑并且带回。以他对迷宫中机关的熟悉程度,邢伯伯建成这里之后,该是带他来过的,方便他在必要的时候取回月魄剑。
要说我从来没怨过,那是假的。失去了记忆,变成孤身一人的我,曾经一遍遍地问过老天,为什么别人有父母疼爱,兄长关心,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人,连过去都一篇空白。那时候,我有的只有一把冰冷的秋水剑,和一个听了没有丝毫感触的名字。
后来在日月教,我虽过得浑浑噩噩,却也听说了一些事情,爹爹与邢伯伯的事情。但是八岁之前的空白,单凭想象是如何都填补不了的,更何况那些对当时的我来说,早已没有任何意义,我甚至没有去相信或者怀疑的意愿,直到爹爹与邢伯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些模糊的影像才开始有了轮廓,才有几分真实的感觉。
我看看身边的邢天,突然生出几分懊恼来,那般重要的人,那般重要的事,我怎就忘了呢?邢天听说我忘记了过去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反应?会失望的吧?然后呢?
邢天见我看着他不说话,就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冷静地点头:“嗯,有蜱虫。”然后清楚地看见邢天的眼角抽了抽。谁能想到,嚣张狠辣的邪教教主,幼时会害怕小小的蜱虫?
我笑起来,道:“骗你的!”邢天挑了挑眉,转身去石门上取玉璜。
“邢天!”我看着他的背影,他随意地嗯了一声,我道:“对不起……”
邢天停下拨弄机关的手,回头看我,好看的桃花眼中有疑惑,也有惶恐不安:“什么?”
我道:“我忘了很多事……”
邢天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松:“怪不得你,”他小心地把玉璜取下来,嘴里嘀咕着,“谁知道江秦给你吃了些什么!”呃……要真给我下了什么药,那也是江城下的吧?
石料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石门缓缓合上,有一种沉重的东西落下的轰隆声。我知道,这道石门再也打不开了,而且,等我们从另一个出口走出去,这个迷宫所有的出入口都会被封住。
以后,再也见不到爹爹与邢伯伯了……
“走吧!”邢天拉起我的手。我点头,跟着邢天走进石门甬道上的一个石洞。
封闭石室迷宫的机关消息一旦开始运转,就不会停下。甬道不再是整齐的石板铺就,耳边轰鸣声不断,身后的路不断被落石封住,邢天手里拿着夜明珠,拉着我一路往前,当我们从一处被杂草掩埋的洞里钻出的时候,隆隆声慢慢止歇。我回头看,与上次一样,窄小的石洞已然坍塌成一篇荒芜。
我叹了口气,心里怅怅的,有些发堵。邢伯伯把日魂珠埋进我体内,爹爹又把凤啼留给了我,想来也是希望我跟着邢天来看最后一眼的。
邢天捏了捏我的手:“练儿,不是答应了亦然,还要赶回去吗?”
是啊,我答应了亦然要敢回去呢!得赶紧找个地方买匹马,快马加鞭地赶!
还好一路再没遇到那些人,可是,到了我们之前栓马的地方一看,只剩下一地的马蹄印儿!靠!哪个天杀的活腻味了?敢偷邪教教主的马?!早知道就该在那马身上烙个印子才对!
这可怎么赶得上亦然的生日啊?我家宝贝儿亦然的六岁生日啊!!
我正在心里问候偷马贼的祖上,就听邢天在身边唤我:“练儿……”大概是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太过阴暗,邢天的声音变得格外小心。
邢天?我怎地把他给忘了?
我笑眯眯地转过头,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邢天……”你他妈抖什么抖?我笑得很可怕吗?!
邢天越发的小心:“什么?”
我凑到他身前,笑得更加灿烂:“跟你商量个事儿!”要是我不能按时赶回去,你就死定了!!栓匹马也会被人偷,你这邪教教主怎么当的啊?!
“嗯,你说……”
我伸手揽上他的脖子:“你要是能让我赶上给亦然过生日呢,我就让亦然直接唤你爹,你看怎样?”
邢天闻言,精神一震,手臂往我腰上一搂,沉声道:“练儿,抱紧了!”话音未落,已经带着我腾空跃起,施展着鬼迷踪狂奔起来。
我眼前发花,然后发现他这鬼迷踪的速度跟我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我一面计算着照这个速度他什么时候会累,到时候他这么个大个子,我背着他能把鬼迷踪走出多快的速度,一面感叹,有他这个日月教教主在身边还真是便利!
原本只打算让邢天带着我找个驿站买两匹马赶路的,谁知道这家伙竟然抱着我踩了一路的鬼迷踪!中途只是偶尔停下来,喝口水歇一歇,根本没让我动用半点内力!
这家伙……果然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之前的,写的时候没觉得,回头看了看,真的……好琼瑶啊……
OTZ
但是,小七最讨厌的就是改文了,所以,大家将就着看吧,反正故事是这么发展的╮( ̄▽ ̄)╭
☆、第五十章 亦然的庆生宴
等我们到两巫山的时候,刚好是第十二天的下午,邢天带着我,直接攀着天蚕丝从绝壁上了西巫山。他停在悬崖上喘气儿,我好容易才找到机会从他怀里挣出来。
他看了看前面的路,对我露出疲惫的笑容,伸手过来拉我:“练儿,我们很快就到了!”
我急忙按住他:“怕了你了,成不?拜托你给我歇会儿吧!都到这儿了,也不急这几盏茶的功夫!”
我早就开始后悔那个提议了,这人怎就那般固执?既不肯花钱买马,又不让我换一下他。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我跟邢天,两个人身上都是一脸尘一身土,衣服都快认不出颜色了,别说去见亦然了,都不能让日月教的人看见高高在上的教主这副德行!
可就是这样,邢天那张脸也很打眼,所以我直接脱了外衣,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把他的头一包,锁住他的双手,扛起来就跑,尽我所能地,不惊动任何人,以最快的速度把邢天扛到了他院子里的温泉浴室。之前被他压醒的时候总觉得这人死沉死沉的,这时候到不觉得他有多重了。
我急着给亦然过生日,就催邢天赶紧沐浴,他这是才反应过来:“生日?”
我已经赤条条地站在水里,一边洗一边应道:“是啊,亦然六岁生日!”身后响起入水的声音,我回头,“我没告诉过你吗?”
温暖的泉水一直没到邢天的锁骨下方,他披散了头发,立在水中,道:“没啊,你怎不早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我抓了把苓脂,抹到头发上,用力搓洗,嘿嘿笑了:“你就给他当爹呗!”正笑着,水进到眼睛里了,我一着急就要用手去揉,谁知手却被邢天抓住,一块干爽的布巾覆到眼睛上仔细地擦去了水渍。
“眼睛闭紧!”擦了眼睛,他就不由分说地在我头上揉了起来。
他手指在我头上揉按,力道适中,非常舒服,我闭着眼睛想,上次有人帮我洗头还是在连云堡,我又伤又毒的,卧床不起,清溪帮我简单的擦洗过。在那之前就是十年前了,在江河帮生病的那段时间,给我洗头的人是江秦,往前是幼年的邢天,再往前是我爹。邢伯伯也试着给我洗过一次,结果我被他捏得哇哇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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