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了皇家书库守卫的换班规律,入夜后小冯子带着身量小的羽成蘅越墙而入,飞快开了门,羽成蘅闪身进去,小冯子重新锁好门,隐身在附近的树丛里,等待书库守卫的下一轮换班。
事实上皇家书库的守卫并不森严。当初司徒弘烨亲自下令封闭皇家书库,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为了贯彻这一道命令,司徒弘烨派了忠心的部下做书库守卫。但这些守卫都是沙场勇士,喜欢上阵杀敌。即使不是上阵杀敌,入了禁卫军护卫司徒弘烨也是大有前途。不想却被派来守这么一个长期无人造访的书库,久而久之,难免有些消极怠慢。
羽成蘅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大着胆子进行这一步。
如此几次后,羽成蘅入皇家书库已经驾轻就熟,能安步当车了。
皇家书库藏书极多,精华荟萃。羽成蘅专挑经史来看,接着就是皇家的起居注、风土人情之书等等。
虽然司徒弘烨势力极大,但有很多规矩却不是他想废除便可以废除的,比如这皇家的起居注以及朝堂纪实,便是当代史官亲笔所书。或者逼于压力对司徒弘烨的行径有所美化,但也比较切合实情。
结合从羽成灏等人的口述,羽成蘅大概判断到这个时空的统治层有些类似上一世的魏晋时期,士族的势力虽然没有达到“王与马共治天下”的程度,但所掌握的权柄依然巨大。若不是兵祸连绵,士族需要司徒弘烨领军御敌,司徒弘烨绝不可能登上如今的地位。司徒弘烨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一边对士族且压且敬,一边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而且极为爱惜自己安身立命的军队,始终握着大批兵马在洛阳附近。大败陈国的那一仗,也是筹划多时极为雷霆万钧的一击,败了陈国即退,没有伤着根本。因此陈国表面大败,实力却没有减弱多少,只是也对司徒弘烨十分忌惮,又疑梁国会趁火打劫,才同意议和。
越是了解形势,羽成蘅的心越是沉重。
毫无疑问的,司徒弘烨已经成了羽国擎天保驾的支柱。
司徒弘烨可以步步紧逼,羽国却不可失了他的庇护。如果不是司徒弘烨以及他所向披靡的军队的存在震慑了梁陈两国,羽国便是那砧板上的肉,只待人宰割。若羽成蘅不是皇室中人,支持他登位倒也无妨。但偏偏他是皇子,一旦司徒弘烨得势,为保地位,羽国皇室恐怕再无活路。羽成蘅不得不站在司徒弘烨的对立面上。
而且他心知肚明,以他如今的年纪与实力,无论想干什么都是有心无力。
不过羽成蘅的心理素质强悍,明白自己的处境危若累卵,反而平静下来,条理分明地思索解决之道。
其实若不是正德帝羽宗仪如此昏庸无能,以他的身份与司徒弘烨抗衡,倒未必没有机会扭转局势。羽成蘅也暗自期盼过自己的这个便宜父皇是在忍辱负重,与司徒弘烨委以虚蛇,终有一日会反戈一击。
但与羽宗仪仅有的几次见面,观之面相气度,都被司徒弘烨比成脚下泥。而且看皇家起居注上对羽宗仪的言行的记录,见微知著,羽成蘅觉得把希望寄托在羽宗仪的雄起上的自己是个结结实实的傻子。
——怪不得羽成灏对羽宗仪冷淡又鄙视。
做男宠不是错,但身为一国之君,为保一时之安心甘情愿做了权臣的男宠,便怨不得做儿子的看不起了……
羽成蘅窝在书房的角落捧着夜明珠看书,撑着下巴,撇着嘴想。
他想得太过入神,处的位置又偏僻,竟没有听到书房外开锁的声音。
“谁在里面?出来!”一把含着杀意的声音暗沉地在偌大的书库中响起。
——竟是司徒弘烨!
羽成蘅一惊,手中的夜明珠脱手掉在地上,一直向外滚去,发出阵阵脆响。
一股无形的气势瞬间大涨,转浓的杀意立刻让羽成蘅喘不过气来!
——擅入书库者,杀无赦!
羽成蘅脸色煞白。他努力稳住心神,想要爬离原地,但司徒弘烨有如实质的杀气锁定在他身上,他的手脚竟完全不听使唤!
“出来,留你全尸。”又一道狂肆无情的命令。
静了片刻,依然毫无动静,司徒弘烨发出一声轻笑,笑声里充满寒意与残意。
铮!
剑锋出鞘的声音!
“先断足,还是先断手?”司徒弘烨喃喃道,“左,还是右?”
他靠近的脚步沉重有力,仿佛故意折磨人一般,剑尖拖在地上,拉出刺耳尖锐的响声,在寂静空洞的书库内回荡,在黑暗中显出轮廓的高大身影犹如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死亡之气逼近,羽成蘅抖得浑身啰嗦,手足冰冷,努力缩成一团,想把自己藏在更深的角落。
但脚步声如跗骨之俎,一点点笔直地靠过来……
“是我……”
☆、15第十五章
“是我……”
随着一声低弱的话语声,一道瘦削的身影突然远远出现在羽成蘅前面,背对着他把他抱着双臂蜷成球状的小身子完全遮挡住。
羽成蘅浑身一震,认出这把声音正是他的父皇——正德帝羽宗仪的声音。
羽宗仪怎么会出现在皇家书库?羽成蘅惊疑不定,快要绝望的心里却生出一丝期盼,一瞬不瞬地关注着司徒弘烨与羽宗仪的动静。
那厢,自羽宗仪露面,沉默便笼罩而下。
顿了顿,司徒弘烨道:“阿仪,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语气转缓,但依然带着淡淡的杀意。
羽宗仪轻轻抖起来,不说话。
“本王说过,擅入书库者,杀无赦。”司徒弘烨冷厉道,“为什么不听话?”
“不要杀我……我、我只是……”羽宗仪低下头,低声道,“……睡不着。”
“嗯?这是有恃无恐?提醒本王动你不得?”司徒弘烨勾起他精致的下巴,危险道。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羽宗仪怕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道,“我、我只是……睡不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司徒弘烨的指尖划过他清丽文秀的五官,声音陡低:“睡不着……阿仪是在,勾引本王?”
“不!我没有!”羽宗仪受惊似的尖锐反驳,“时、时候不早,我回去……我回去……”他攥紧领口,垂着头要绕过司徒弘烨离开。
司徒弘烨手臂一伸,把人牢牢抓在怀里。
“听话。既然睡不着,便陪陪我。”
话音刚落,清脆的裂帛声响彻皇家书库。
“不!不要在这里……”
“阿仪,我说了,听话。好好给我,听话!”
“啊!啊……嗯!”
“痛吗?痛便叫,大声地叫!让他们都听听,我司徒弘烨是怎样疼爱你的,阿仪!”
“……”
“叫!叫出来!”
“……啊……啊……轻点……啊……嗯……嗯……”
喘息声、呻吟声,痛呼声、肢体撞击拍打的摩擦声……在偌大的皇家书库里回荡,久久不绝于耳。
捡回一条小命的羽成蘅煞白的脸慢慢变红,连小巧的耳朵也红得仿若充了血。呆了好半晌,他才手脚并用,一点一点爬到更阴暗的角落,彻底远离正在浑然忘我欢好中的两人。
即使捂住耳朵,那靡乱的声音依然点点滴滴传入他耳里。
羽成蘅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雏儿,此时却有些木然。他没有想到前一刻他还在心中腹诽的便宜父皇羽宗仪会突然出现,甚至不惜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转移司徒弘烨的目光,救了他一命。
是的,羽成蘅很肯定羽宗仪的现身是为了救他。
——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没有羽宗仪,令行禁止的司徒弘烨会在找到他后一剑把他了结,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面子。
……
直到四更天,这场冗长的欢好才停歇。
司徒弘烨拿起碎布一般的衣物胡乱裹住昏睡过去的羽宗仪,横抱起他,衣衫不整地离开皇家书库。
咔嚓一声,皇家书库的大门重新落锁。
羽成蘅一直放得极轻的呼吸这才松下来,立时觉得脑里一片晕眩,心口憋得发痛,僵硬的四肢针刺一般又麻又痛。他的里衣被冷汗湿透,额上也布满细密的汗珠,滴在纤长的睫毛上滑下脸颊,像泪痕一样。
更糟糕的是,羽成蘅终于能挪动的时候,他等待的守卫换班时辰变了。
他被困在皇家书库不能离开!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际,一道轻微的响声自书库的某处传来。
羽成蘅如惊弓之鸟弹了一下,直觉往更隐秘的地方缩,一把沙哑疲累的嗓音止住他的动作。
“出来吧,是朕……”
羽成蘅迟疑地探出头,只见墙壁上凭空现出一个墨黑的圆洞,羽宗仪文弱的身影站在圆洞边,欲言又止看着他,眉间疲累宛然,又带着一抹阴郁隐怒。
羽成蘅看清来人是羽宗仪的下一刻,便蹬着步子跑过去,扑入羽宗仪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父皇……”
羽宗仪到嘴边的训斥的话被这个充满依赖信任的扑抱化于无形,他按住羽成蘅的肩,感觉到掌下小人儿的害怕与颤抖,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