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哥。”慕含章进店不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定南侯家的林公子。定南侯是二皇子妃的娘家,说起来,他们两个还是亲戚。
“慕公子……”林公子在这里见到慕含章,顿时有些窘迫,“上次你送的那盒……嗯,我是没脸让下人来买这个的,只得自己趁着时辰早来一趟。”
林公子的丈夫是定南侯家庶子,侯爷还在不分家,自然不会让他这个男妻持中馈,所以要办什么事终是不太方便。
慕含章闻言,自是听出了他的难处,转头看了看店中的摆设。平民百姓不那么讲究,男人们来买也看不出是夫还是妻,所以无所谓;只是这王侯之家的男妻,却是有诸多不便。所以店中便宜的铁盒卖的最多,最贵的银盒也能卖给那些个为了讨美人欢心摆阔的纨绔子弟,倒是最赚钱的木盒香膏没有原来设想的好卖。
“林大哥若是不方便,你说个数量,每月初我差人给包严实送到府上,就说是我送的东西便是。”慕含章想到这里,心思又活络起来,王府的这种东西每月内务府会按时按量送来,那么这些不方便来买又很需要的王侯之家,就可以让他们定期交银子,然后每月定时给送去。
“如此可是解决了我的大麻烦。”林公子闻言很是高兴,当即就给了一笔定金。
从墨莲居出来,看看时辰还早,慕含章就徒步前去兵部衙门。行至兵部门前,刚好是巳正,就见一个人影准时从门里走出来。
“王爷,这事还没说完,您怎么就走了?”孙尚书拿着一本册子无奈地追出来。
“你自己拿主意就是,我有急事,回头再说!”景韶不耐地摆摆手,抬头看到自家王妃正站在门外,一身浅青色长袍穿在他身上煞是好看,禁不住咧开嘴角奔了过去。
第36章 撤藩
孙尚书眼睁睁地看着成王跑向了成王妃,然后兴奋地说:“君清,我们去吃对虾!去晚了该卖完了!”这就是所谓的急事?还有传说中凶残暴戾的冷面成王,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笑成一朵花的表情?
慕含章看到胡子花白的兵部尚书尴尬地站在门前,歉意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王爷晨起走得急,没吃饭,还请尚书大人莫要介怀。”
“王妃言重了。”孙尚书这才回过神来,客气地跟成王妃回礼,反正成王点个卯就走人已经是惯例了。
慕含章笑了笑,带着自家王爷去吃东西了。
时辰还早,回味楼里基本上没有客人。不过每日早早开门的周老板,已经把店铺打扫干净,该准备的食材也都收拾齐全了。
景韶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间。
“这时节的蟹还不肥,等九月再来吃蟹吧。”因为这会儿还没什么生意,一身艳粉色的周谨亲自来给他们点菜。
对于周老板的穿着,两人已经是见怪不怪。
“要一斤白灼盐水虾,一斤盐焗虾,两斤回味虾,一壶花雕,两碗饭。”景韶看着菜牌说道,凡是带有“回味”两字的都是回味楼的招牌菜,因为一直买不到新鲜的对虾,这道菜很少能吃到。
“吃海虾喝不得烈酒,给你们上壶茶吧。”周谨提醒道。
景韶皱了皱眉,吃好吃的没有酒喝,总觉得少点什么。
慕含章见了,召来景韶的小厮云松,让他去城南青梅姑娘那里买一瓶青梅酒:“淡酒可解虾毒,周大哥不如也买些清淡小酒来,定能卖得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周谨闻言很是高兴,“你说的那家青梅酒在什么地方?”
慕含章将位置告知给他,连周谨这样开酒楼的都不知道那家青梅酒,看来那梅姑娘的生意着实不好。既然景韶准备替那位战死沙场的王大哥照顾他的青梅姑娘,给她找个生意门路比定时去买她的酒要有用得多。
“君清,你真的很会做生意。”景韶剥了个白灼虾放到对面人的碗中。
慕含章夹起虾肉沾上酱料咬了一口,轻笑道:“儿时听说公侯家的子孙很少考上功名,就算考上了,入朝为官也很是不易,我就悄悄跟姨娘学些做生意的本事,料想若是做不得官,能接手家里的生意倒也不错。”
公侯之家一般是不考功名的,他们仰仗的是皇恩,为官也要等皇家的恩典,由读书出身考功名,往往会受到清流的排挤,难以升迁。
景韶听他说的轻松,却能听出这三两句之中所含的艰辛,公侯伯爵皆属武将,一个不能习武的子嗣,自然会被家中之人瞧不起,何况还是个妾生的庶子。思及此,景韶又惦记起了慕灵宝,可惜天气渐热,要把他丢到河里还得再等几个月。
“这虾炸得透彻,带壳吃才有味道。”慕含章夹了个回味虾到景韶碗中,“一会儿用过饭,咱们去二皇兄府上瞧瞧吧,我把礼都给备下了,一会儿让云竹回去一趟取来。”既然景韶今日已经在朝堂上强调孝悌之义,去看望病中的兄长就没有了结党之嫌。纵然不信奸人挑拨,所谓三人成虎,假话说多了就成真的了,兄弟两个还是要时常见面的好。
景韶也打算今天去一趟二皇子府,告诉哥哥父皇要给他封睿王的好消息。但每次都空手去,还顺道带回家点好东西的景韶这才意识到,去哥哥家是要带礼物的!
他们去的时候,景琛正在书房跟几个幕僚商讨事情,听闻景韶来了,便直接让他进来。
屋内有三人,景韶都没怎么见过,站在他身旁的慕含章悄然观察了几人的表情,便垂下眼来,三人对于他们突然进来似乎很是紧张,其中一人明显带着淡淡的敌意。
“今日就到这里吧。”景琛微微皱眉,摆手让三人出去。
景琛看了一眼慕含章,在景韶示意无碍的目光下,便敛下眸子,沉声道:“今日在朝堂上你做的很好。”
慕含章心中微讶,他本是打算先离开的,岂料这兄弟俩就当着他的面谈论起朝堂之事来,这边说明,这兄弟两个真的把他当做可以信赖的,甚至是跟他们一起谋划夺位的人。转头看了一眼景韶,对方回他一个无碍的眼神。
“以目前的形势,西南王已然惹怒了父皇,撤藩是早晚的事,但这事你不能提。我会让朝中其他人先提,过两日我回朝上再上个章程给父皇。”景琛把一沓折起来的纸给景韶看。
“这法子有用吗?”景韶看了半天,总体上是说不动兵卒撤藩的方法,上面密密麻麻的十分繁琐。前世他在滇藏,并不知是否有人提过平和撤藩,但以西南王的性子来说,这场仗想必非打不可的。
“弟婿也看看。”景琛示意景韶把东西给慕含章。
“哥哥叫我含章便是,”慕含章接过那份章程,快速地看了一遍,敛眸思索片刻道,“这法子若是藩王兵马不强倒是可行。”
景琛微点了点头,看向景韶:“若是开战,你想去吗?”
“去!”景韶斩钉截铁地说,“这次是得到兵权的好机会,拖上几年,至少能掌控住一半。”三藩之战一旦开始,就不一定会打多少年,景韶即便知道各个藩王的死穴,也不打算立时就打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上辈子犯过一次的错他可不会再重蹈覆辙。
慕含章听着兄弟俩的对话,敛眸不语。若是开战,景韶就会多年不归了吧?
次日,大皇子终于有了消息,被蜀军救出,幸而未死,暂时在滇藏休养。至于西南王,出兵竟没有蜀军快,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宏正帝,有不少大臣趁机提议撤藩。如此争论了数日,待景琛回朝之时,更是直接上了一个撤藩的章程。
景琛提议降爵撤藩,即如今的藩王还是郡王爵,到下一代降为国公,再下一代就削为侯爵……宏正帝认为此法可行,面上却是不显,只待大臣们一提再提,才同意了撤藩之事。
于是,滇藏之事暂且搁置,撤藩之事却提上了日程。
六月邱姨娘抬侧室,北威侯邀景韶和慕含章前去观礼。
“前些日子姨娘让人给我捎信,让我今日礼后去见她。”慕含章坐在马车上,想起娘亲让人送到墨莲居的书信。
“定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跟你说,”景韶轻笑道,“你尽管去就是,我在前厅等着你。”
侧室礼并不复杂,主要就是把妾的身契改为婚契,再拜长辈、告宗祠。
成为侧室,邱氏就搬到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院中,屋子也比以前宽敞了不止一点,还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厨房。
慕含章看着一身粉色华服的娘亲,虽然已是徐娘年纪,却是风采依旧,江南女子的聪慧温婉在她身上尽显无疑。
“娘……”慕含章第一次能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叫,邱氏听了这一字,就禁不住湿了眼眶。
“儿啊,我的儿……”邱氏拉住儿子的手,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下来。二十年来,她不敢叫一声儿子的名字,他是少爷,而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妾,见了面也该是她给少爷行礼。
屋里的丫环们见此情形,纷纷退了出去。
“娘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慕含章拿过娘亲手中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邱氏接过儿子手中的帕子,三两下擦干了脸上的泪珠,轻叹了口气:“我在这内宅里,总忍不住胡思乱想。有一事我思量了许久,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