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罗贝尔的眼神更奇怪了。
“诶?不痛吗?”纲吉显得比他更惊讶,“这种伤势,应该去医院治疗吧――是不能去吗?”
知道友人或许在做些无法言说的事,纲吉声音小了下来。他迟疑了一下,弯下腰从床底摸出一个医疗箱。
“能包扎吗?”纲吉问。
“我自己弄的话,包完一边另一只手就已经报废了。”罗贝尔继续眼神奇异地盯着纲吉看。
纲吉被看得非常不自在,白蛇甚至都探出了头,但这次,罗贝尔没有改变态度。
“你要帮我包扎?”罗贝尔主动开口。
纲吉愣了一下:“诶?哦!如果你肯的话当然……”
“那就来吧。”
罗贝尔毫不客气,盘膝直接坐到了地上。他的态度太过坦然,让纲吉在紧张状态下都“…”了半天。
“我说泽田纲吉,你知道白兰在做什么吗?”低头看纲吉忙活,罗贝尔可有可无地开口。
扯绷带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纲吉摇摇头:“不知道。”
“嘿,这都不知道。”罗贝尔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他在做坏事!”
“……”纲吉停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
罗贝尔全程保持微笑,等着纲吉开口。
但纲吉只说了一句:“别乱动行吗?”
“……”
这次轮到罗贝尔失语了。
“你真的不好奇?”罗贝尔还是不死心。
纲吉没说话,集中全部精神扯掉了他手臂上所有的绷带,狰狞的伤口从上臂绵延到掌心,血不停流淌,长长的口子深浅不一,有的只是表皮,有的却能隐约窥见森然白骨,让人不寒而栗。
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纲吉有一瞬间的恍惚,莫名打了个寒颤。
光是看到都觉得痛的伤口,这个人却表情都没变过一下……
纲吉想到之前他动作流畅的从窗外翻进来,走动、说话,肢体动作……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如果不是现在绷带扯开,纲吉甚至还以为只是个小小的伤口――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其他绷带上,左臂、脖颈、胸口、腹部、大腿、脚掌……
全部,也都是这么可怕的伤口吗?
纲吉开始处理伤口,他不会缝合,但消毒上药包扎还是会的。
手抖得厉害,纲吉一语不发,动作格外却轻柔。
但罗贝尔却莫名不太舒服了。
他看着纲吉,看他发抖,看他认真,看他小心翼翼,将自己当成什么易碎品般照顾,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深厚。
他再度看了下自己的伤,不是那么严重。
相比起以往几次命悬一线,白兰下的手已经格外有分寸了。
但为什么……之前都没察觉的无力软弱与疼痛,被这家伙一照料,就显得格外难以忍受了?
不太妙啊――
罗贝尔漫无边际地想。
原来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是会产生这种软弱的感觉吗?
真是不妙啊……
罗贝尔安静的被纲吉摆弄着,脑海里慢悠悠地想。
不过现在,倒是能理解白兰为什么会对这家伙这么看重了……
唉,真是大大的不妙,超级不妙,完全的不妙了啊――“好了。”纲吉关上医疗箱,将染血的绷带丢进一个大大的袋子,准备一会儿悄悄拿去丢掉。
“唔……”罗贝尔回过神,摸了摸肩膀,觉得状态还不错,“手艺不错,哪儿练的?”
语气似乎比先前亲昵了一些。
纲吉没有察觉到这点,他像个被戳中死穴的兔子,浑身一僵,苦着脸不说话。
――难道要告诉这都是在我自己身上练出来的?
想想各种平地摔,想想对自己各种不友善的猫猫狗狗,再想想白兰稍不注意点就会被大小混混找茬挨揍的倒霉体质,纲吉只能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罗贝尔见纲吉不说话,倒也没继续追问,他站起来拉开窗,灿金的发被风吹得在脸侧拂起,分外洒脱不羁。
“这次还真是谢谢你啦阿纲!”
――阿纲?
纲吉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本来以为你挺没用的,不过后来觉得还行啦。”罗贝尔笑嘻嘻道,“我有点喜欢你了!”
“……”我该说谢谢吗?
纲吉苦逼脸。
“我要走了,可能很久都没办法再见面,但我会想你的。”罗贝尔挥挥手,笑容灿烂如朝阳,“你也别忘记我啊,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纲吉莫名打了个寒颤,感觉到小伙伴情绪的白蛇探出头,黑豆豆眼幽深晦暗。
“最后再给你个提醒吧阿纲。”罗贝尔直视白蛇,笑容不变,“――不要太依赖这条蛇哦。”
“……诶?”
纲吉茫然的发出一声疑问,但罗贝尔已经离开了,大开的窗户正呼呼吹来冷风,冷得人心里陡然一凉。
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78章 纲吉与白蛇 ;
“……蛇蛇,我真的太依赖你了吗?”
纲吉坐在床上,抬起手茫然地问。
他本来不该为一个陌生人的话而动摇到如今这个地步,但这次,却是例外eads;。
――我好像,一直都在倚靠着蛇蛇?
记忆中,一次次的危险,一次次的救援,一次次的手足无措与一次次的千钧一发,都是仗着白蛇的力量解决的。
即使自己参与了,靠的也是时灵时不灵的火焰,还要依赖白蛇从旁协助和保护,没有一次独立面对危险。
这样是不行的。
纲吉难过地想。
总是拜托蛇蛇,总是倚靠蛇蛇,这样是不行的。
“嘶?”
小白蛇晃了下尾巴,歪着脑袋疑惑地看他,纲吉低头和它对视,勉强笑了一下。
“是不是太弱了呢?”纲吉低头看自己的手,第一次明确的意识到这个问题。
如果他是个无忧无虑长大至今的少年人,恐怕很难想到这点。
但他不是。
在泽田纲吉表面上平淡无波的日子中,藏有捉摸不定的奇诡梦境。
它带领他前往的永远不是温馨美好的世界,血腥、危险、痛苦、绝望……
他早该知道的,在虫师的世界里就该明了的。
死寂的镇子,火烧木屋的鲜红,影绰映在窗面的,是举着刀具守株待兔的镇民……
被千结草逼疯的那一群群人,即使现在回想起来,纲吉仍是不寒而栗。
那是他最接近死亡的瞬间,无能为力的不甘几乎印刻在了骨子深处,为何现在却忘了呢?
纲吉闭上眼,强迫自己回想起那有意识淡忘的记忆。
火光冲天,烧灼感迫近、刺鼻的烟味始终萦绕在鼻端,昏昏沉沉的意识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的落入无尽深渊……
“嘶!”
白蛇忽然尖叫了一声,身躯猛然收紧,勒得纲吉手腕隐隐作痛。
但纲吉却猛然惊醒过来,冷汗涔涔,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谢谢你,蛇蛇……”
他喃喃地说,声音也难以遏制地染上了惧意。
生死一线,生死一线。
当初被光脉侵蚀部分的自己并不在意的东西,如今回想起,却莫名心悸。
那是后怕,对自己差点死亡的后怕。
时隔日久,终于爆发了出来。
“嘶~嘶~”
担忧的嘶鸣不断,白蛇黑豆豆眼中流露出鲜明的情绪,安抚着纲吉渐渐冷静下来eads;。
“我没事了……”纲吉低声说,神情由犹疑转向坚定。他顿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小白蛇的头,“谢谢你当初救了我,之后也一直保护我――但现在,也许该我自己努力了。”
他轻轻地说。
“我想成为能帮助大家的人,想保护自己,保护蛇蛇,保护白兰――”
“――我想变强。”
白兰走进卧室,顺手打开灯。
漆黑霎时被光亮取代,躺在大床上假寐的人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侧过脸来看站在门边上的屋子主人。
“哦,你回来啦。”
罗贝尔冷淡道。
“我回来了。”白兰语气更冷淡,“你什么时候才滚?”
罗贝尔动都没动:“明天。”
“……已经见过他了?”白兰眯起眼。
罗贝尔嗤笑:“你担心什么?把我揍成这副鬼样子,还怕你朋友被我干掉了?”
白兰不置可否:“感觉怎么样?”
“……那条蛇很强,非常危险。”罗贝尔缓缓道,“和它呆在同一个空间,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白蛇君?它的确让人非常不愉快。”白兰语气很淡,“如果可能,我想尽快杀掉它。”
“不顾及你朋友的感受了?”罗贝尔眯起眼,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把手哦~”
白兰没理他。
罗贝尔见状,也没坚持撩拨下去。
“我见过你那朋友了。”他仰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很弱,不过是个少见的类型。”
“听起来你对他印象不错?”白兰语气惊异,脸上却没多少意外的表情。
“老实说我还挺喜欢他的。”罗贝尔耸耸肩,“可惜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