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古,正是一名虫师。
大约半个月前他收到来信,信上说一处村落的人家染上怪病,不久便全家失踪,怀疑与虫有关,所以特地邀请银古这个虫师去看看情况。
那个村落在大山之后的地方,走大道的话需要绕很远的路,花费时间较多,反而如果横穿大山,时间就会降低一半。
所以银古选择了更省时间的一个办法,最后却迷失在深山中,找不到出路。
“山闭合了,为什么,与虫的活跃有关?”银古抬头看虫潮涌动的景象,慢慢站直了身体,体力恢复了些,也是时候看看这些虫究竟想干什么了。
生命满溢的地方虫会增多,但如此大规模的移动方向,恐怕也只有……
“光酒吗……在这种地方?”
植被覆盖的山林异常安静,鸟儿啼鸣、虫声细语,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银古踩过枯枝腐叶的细微声响都被无限放大,在茂密的林木间传得很远。
银古停下了脚步,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前方的树林已经布满了虫,上下左右所有空隙的地方都被虫挤满,根本没有一点可以通过的空间,“这也太夸张了吧!”银古死鱼眼盯着这幅景象,抬手碰了碰,只觉得接触到的东西粘稠柔软,但密度极大,拨开虫潮的难度也提升了一个档次。
到底有多少虫聚到这里?
银古收回手,看着被扒拉开的缝隙被虫重新填满,内心划过一丝忧虑。
如果是光酒的话应该还不至于达到这个密度,莫非是光脉……?
“这下真是麻烦了。”银古搔搔头叹气,他略略思考了一下,从木箱中取出一双手套和面罩似的织物带上,再扎紧袖口和颈部,防止任一部位暴露在空气中。
一切准备就绪后,银古慢慢挤入虫潮中,像滴水汇入大江,转瞬就没了踪影。
被强行拨开的空隙自动合拢,大量的虫默不作声挤作一团,严严实实的占据了这片树林空间,树林再度安静下来,所有正常生物的声音都被消弭了。
静、极度的静谧。
虫潮不远处的树干上,被繁密枝叶遮掩的野猴正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它的背上,长满了花草。
银古在拥挤的虫潮中艰难穿行,他的上下左右全部挤满了虫,一个个紧紧挨在身上,对他这个突然闯入的异物既排斥又亲近。
越往中心走,虫潮的密度越大,银古已经感觉到力气在不停流逝,以往稍微用力就能拨开的虫群现在要用尽全力才能拨开一点。
但他的前进是有价值的,现在的距离,已经足够银古感受到那股特殊的,满溢生机与活力的生命气息。
光酒,还是光脉?
银古咬牙,继续在虫潮的泥潭中前行。
光酒,是最接近生命之源的东西,可以说是生命之水,会吸引虫接近。
光脉,生命之源,存在于地下,流淌之地会焕发生机,是一切万物的起源。
这两者都是好东西,但使用不当,只会带来可怕的灾祸。
越往前,生命的气息越浓郁,几乎铺面而来的勃勃生机让虫潮激动的一窝蜂往里涌,密度越来越大,银古就像在层层重压下行动,步伐异常迟缓。
渐渐的,银古额上布满热汗,过高的温度让他不自在的顿了顿,缓缓抬起手试图用面罩擦拭汗珠。
……等等,温度?
银古瞬间停下所有动作,他稍微倾身,面罩过滤的空气中那股灼热的气流终于拨动了他的理智。
怎么会突然热起来?
银古又往前走了两三步,凝神感受下气流,却发现温度比刚才更高了。
越往里走越热?
银古皱皱眉头,他仔细看看四周,虫潮依旧密集,几乎要重叠在一起,但从极其细微,几乎无法用肉眼观测的缝隙中,比日光还要明亮的光线穿透虫潮,将热气输送出来。
光酒和光脉是没有温度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银古几乎要将自身的猜测推翻,但他停顿片刻,还是决定向中心前进。
灼热感还能再忍耐,比起中途退缩,银古更喜欢抵达终点。
光线和热度越发浓烈,当银古只差最后一步时,汗液已经打湿了全身,热气让他面色通红,几乎要被烫伤。
但他仍然伸手拨开虫潮,踏出了最后一步。
光辉就这样猛地闯入了虫师绿色的眼眸,托付给他最后的答案。
火焰。
橘红色的火焰。
熊熊燃烧的,溢满生机的,宛如燃尽灵魂和生命,永不熄灭的光之火焰。
银古屏住呼吸凝望它,直到缺氧唤回了迷失的神智,他才猛地呼气,大口喘息起来。
在喘气的间隙,银古开始打量四周,他发现虫潮并没有扑在火焰上,反而颇为顾忌般,绕着火焰边缘游走。
火光映红了这些微小生物的身躯,让它们半透明的躯壳看上去仿佛也点燃了火焰。
银古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投向那束灿烂燃烧的橘色火光。
然而这次细看,银古发现了不对。
这道火焰中,似乎有个人类。
银古睁大眼,绿色的右眼中倒映出斑斓火色中幼小孩童的身影。
――那是个孩子,人类的孩子。
第3章 “虫”引发的血案
小纲吉呆呆的站在虚空中,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
记忆并不清晰,存在一定的断层,小纲吉甚至不太明白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只是单纯的凝望着脚下缓缓流淌的光之河流,身心都仿佛投入其中。
那是闭上第二层眼睑,在最纯粹的黑暗中才能望见的光之河流,贯穿整片黑暗,从不可知的远方流淌而来,仿佛没有尽头,也没有终点。
小纲吉站在光之河的上方,被淡淡的光辉照耀,但细看之下却会发现,那些光都是细小的“虫子”――半透明的,奇形怪状的,与其说是生物还不如说是灵体的东西。
虫们在光辉中汇聚,随着光河的流淌而前行,它们怪异而扭曲,有的甚至会让小纲吉本能感觉到危险,但不知为何,小纲吉却不曾害怕过它们。
澄澈的光晕在光河边缘如有自身意志般弥散开,星星点点,宛如漆黑夜空中的璀璨星辰,小纲吉忍不住伸手抓去,那点光辉却又倏忽远离。
光辉在黑暗中舒展了躯体,盘成一团的虫羽翼微张,轻盈的避开小纲吉又一次抓来的手掌,落向流淌不息的光河深处。
小纲吉怔怔的看着静谧的光之河流,缓缓收回了手臂。
他慢慢迈出一步,仿佛受到什么蛊惑般,失了神智的逐渐向前。
光之河流中飞舞的虫潮加快了速度,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渐渐离小纲吉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将孩童小小的身躯全部包围――“不行。”
陌生的男声让小纲吉止住脚步,他缓慢的转过头,空茫的暖棕色眸子映出一个白发独眼的高大男子。
“不要再接近那条河了。”
陌生的男子背对光河而坐,没有看小纲吉一眼,他白发遮住左眼,仅有一只绿色眼珠的右目凝视着黑暗。
“你是……谁?”小纲吉看着他,竟慢慢找回些神智。
陌生男子没有说话,小纲吉惶惑的想走过去,但看着脚下的一片虚空,又不敢迈步了。
“我是银古,一名虫师。”陌生男子终于开口,他声音有些淡,却很温暖,“过来吧,该从这里出去了。”
“这里……是哪里?”
小纲吉不自觉的向他伸出手,脚下虚浮的走过去。
“第二层眼睑闭合的地方。”
银古侧身望了眼缓缓流淌的光之河流,轻轻牵着孩童的手,带他离开了这片黑暗。
“你脚下的河流,叫光脉。”
――闭上两层眼睑,真正的黑暗便会降临,异样的光闪耀,活跃于大地之下的无数生命汇集而成的本源,那就是光脉。
静谧的,流逝的,光之河流。
虫潮完全的散去了,银古挥手散去环绕周身的驱虫烟雾,唉声叹气的盘点木箱内剩下的虫烟。
大规模的虫群现象想要将之驱除,动用的药物和烟草都是极为巨量的,银古一边估算着损失一边内心滴血,脸上还得挤出笑容安慰刚被他救下来的懵懂孩童。
小纲吉歪着头看银古整理行装,纷飞的虫偶尔会有执着的个体寻觅空隙冲上来缠着他不放,银古不过稍微不看着点,又有些虫扒拉在小纲吉身上,躲躲藏藏的蹭他。
小纲吉觉得有些痒,他低头看手上长长一条的蛇状灵体,倒也不觉得害怕,他抬头看银古还在忙,就自己伸手抓住虫提起来,暖棕色眸子对上可能是虫眼睛的地方,认认真真的叮嘱:“不可以哦。”
虫甩了甩尾巴,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小纲吉鼓起脸,正要重复一遍,手上却忽然一空,虫被银古抢走了。
“不能随便碰。”银古将虫远远丢开,叹着气蹲下身和小纲吉说话,“虽然还没弄明白你的体质是怎么回事,但有点你要明白,虫这种东西,并不都是无害的。”
“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的。”小纲吉怯怯的道歉。
银古揉揉孩童的头发,“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给你讲明白。你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