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他的肩膀靠近脖子的地方流淌下来,他一脸的不在乎,搭在椅子上的腿晃了晃,对前方闪烁的监视器喊:“琴酒?”
“琴酒?”
每隔几秒他就喊一声,然而监视器的对面完全没有回应。
似乎是安室透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太久,他才迟钝地注意到,偏头看了过来。
他侧脸的下方再次出现了被人揍出来的红痕,安室透远远地看到他,觉得很有活力,然而实际上,他的那双眼神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疲惫。
那是他曾经在医院里看到过的眼神,少年被打了麻药,然而完全不敢放松,即使意识模糊,也要用顽强的意志跟药物对抗。
少年被下药了?
安室透心里一沉,还来不及去想是什么药,一个片段就突然从他的脑海中划过。
那是手机被收走之前,他看到的垃圾广告上的内容。
其中有几行字,用只有他和hiro才懂的暗号解读出来,分明就是——
“小琴酒,他因为我受伤了。”
“我说过要保护他的。”
第44章 无心杀手(17)
明明最开始只是随口承诺而已, 可因为少年救了诸伏景光的行为,这句话似乎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说着要保护少年的人背叛了他, 说什么也不会对敌人心软的少年, 却在最后一刻救了他。
这到底算是什么啊……
诸伏景光给幼驯染发消息,除了提醒他之外,也并非是想要让他代替自己做些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倾诉而已。
除了同样身为卧底的零,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了。
而且他之前……还那么讨厌少年。
他讨厌少年吃着他的东西, 还心狠地说要杀他, 也讨厌少年没心没肺、对自身境遇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最后却是少年救了他。
没有少年的话, 他早就被琴酒杀死了。
越是想到这种可能性, 他的心里就越是五味杂陈。
少年和琴酒是不一样的——他终于看清了这一点,就算外表和行为模式上,他和琴酒越来越相似,可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也许零早就知道了,才能那么坦然地面对少年吧。
诸伏景光没有和警视厅里的人见面,他不知道黑衣组织安插的卧底到底有多少, 所以在所有人忙着救火的时候, 他从房间另一侧的通道逃走了。
想办法和负责接应自己的人联系上之后,他马上给幼驯染发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安室透远远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他看起来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好似根本不觉得自己遭遇了过分的对待, 然而安室透可以确定, 把他绑在那里的人就是琴酒。
除了琴酒, 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
看着少年身上的血迹, 安室透除了不敢相信之外, 更多的还是恍惚。
他因为hiro受伤了吗?
之前不是还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言之凿凿,一脸冷漠无情的样子,他竟然会救hiro?
安室透心想怎么可能,可某种莫名的预感又在告诉他,这就是真的。
他和琴酒不一样,他真的会做的。
他一直在心里反驳医生的那句无可救药,最终还是应验了,只不过是以这么残酷的方式。
少年不是无可救药,可就算他救了人,也没有人会给他奖励,他能等到的只有责罚。
没有人会夸奖他,觉得他做得好,所以他才会被绑在这里,被琴酒拎出来告诉所有人——这就是做错事的下场。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因为救卧底而受伤,琴酒早就把人给杀了。
琴酒虽然没有杀少年,但安室透对他的境遇同样放心不下。
说不定还有更残忍的手段在等着他。
就算是对待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琴酒也不会有任何手软的。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看到安室透一直望着被绑在空地上的少年,伏特加啧了出声。
这几天和苏格兰联系得最多的就是波本,昨天晚上基安蒂还看到他们一起来基地了,如果波本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今晚就是波本的死期了。
他可不像是小琴酒,对琴酒来说,对待他们这种叛徒的处理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安室透心不由得沉了沉,看到少年还对自己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走进基地的脚步都变得迟缓了。
脚下如同陷进了泥潭里,怎么也挣脱不开,看着在一旁等待的科恩,还有远处用狙击枪明晃晃对准他的基安蒂,安室透忽然有种想要立即叫人来把黑衣组织消灭的冲动。
安室透加入黑衣组织之后,见过很多残忍的事,可就算看得再多,他也不可能变得麻木,变得无动于衷,那些看到过的事情会默默沉淀在他的心里,最终转化为让他前进的动力。
总有一天,他要把黑衣组织彻底消灭。
安室透握紧了拳头。
伏特加把他带到地下,出乎意料的,那里没有什么牢房,只有一个监控室。
大屏幕上显示的是基地周围的监控,没有任何死角,上空还有无人机俯瞰整座基地,完全杜绝了敌人入侵而不被察觉的可能性。
琴酒的视线定格在监控屏幕的一角,安室透看过去,发现那是少年望着监视器的样子。
少年在镜头里脸色有些苍白,而且眼神恍惚,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是因为上次只离开了一会,少年就差点死掉吗?所以才目不转睛地看着?
安室透心里忽然冒出了奇怪的念头,又被他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既然那么担心少年,琴酒又为什么会把少年绑在空地上。
是他想多了而已。
安室透垂下眼眸,坐在前面的椅子上,伏特加拿出手铐,把他的双手拷在了椅子的扶手两边。
他背对着监控的大屏幕,前面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的手机也被伏特加拿去电脑面前检查了。
看到手铐,安室透这才想起一个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事实。
少年身上穿的,好像是警察制服?
因为他身上的鲜血太过刺目了,安室透一直没能意识到这点。
他回头望去,少年还在监视器那头喊琴酒的名字,尽管听不到声音,安室透却依然能回忆起他比平时更轻软和无力的嗓音。
他心里蓦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少年真的是警察该多好。
如果是警察的话,他就有机会想办法通知其他人来救他了。
而不是让他像那样孤零零地被绑在空地上,所有人还一副天经地义,早就习以为常的表情。
可就算少年是警察,也是很让人头疼的那种警察吧?
说不定还在警校的时候,就是那种教官看到就觉得麻烦的问题学生……
安室透稍微走了一会儿神,让他回过神来的是琴酒投到他身上的冰冷的眼神。
他的手机里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把他删掉的数据恢复之后,能找到的大多也是垃圾邮件,或者是组织曾经发给他的资料。
为了不惹人怀疑,安室透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登记在了不少地方,经常会有商场促销和广告邮件发给他,所以诸伏景光发过来的邮件并没有引起注意。
让琴酒不悦的是他对少年的备注——小朋友。
少年确实还小,这种称呼却不是谁都能叫的。
他站在安室透面前,神色冷厉地问:“昨晚你和苏格兰过来干什么?”
“给小琴酒送吃的。”安室透说,“邮件里不是有吗?”
他的态度一点也不心虚,甚至还隐隐带着嚣张和高傲,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琴酒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对波本的怀疑只是因为他和苏格兰走得近而已,琴酒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出事的第一时间,琴酒就和朗姆联系,让他派人去搜查了苏格兰平时住的公寓,可惜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苏格兰在组织里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联系得比较频繁的除了少年,就只剩下波本了。
黑麦和苏格兰出过一次任务,可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络过,倒是波本跟他越走越近,琴酒越看越觉得可疑。
他总觉得波本和苏格兰的对话之间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感。
琴酒的直觉一向很强,可如果抓不到破绽,他也不可能对波本出手。
波本的情报能力很强,很多任务他都完成得很出色,boss对他也很满意……
琴酒心里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却是越发冰冷的表情
。
“汇报一下你这几天的行踪。”他对安室透说。
安室透微眯起眼睛,有些不悦地说:“琴酒,你别太过分了。”
组织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违背组织的利益,私底下去做什么都可以,琴酒这个问题,就像是要把他的底牌都掀出来,他怎么可能不发怒。
琴酒冷笑一声,直接拿起枪,拨开了保险。
他用枪口抵住安室透的脑袋,安室透神情微变,立即说:“你至少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平时不是很聪明吗?”琴酒说,“苏格兰是卧底,被我杀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安室透,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破绽。